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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四


  「他們走了快十天,這時該已到了洛陽。事不宜遲,這是唯一的線索,咱們追。如果證實我們錯了,咱們就走彰德趕到前面去,在娘子關以東太行山麓全力以赴。」

  「好,明天就走,在路上再計議,爭取時辰。」六合瘟神斷然作了決定。

  杜東主的馱隊,以正常的腳程向東又向東,過了一天又一天,沿途平安無事,一切順利。

  這天傍晚,馱隊浩浩蕩蕩進入滎陽縣城。縣城很小,客店容納不下這批大主顧,因此出城在東門外廢濟橋與通濟橋之間的悅來老店投宿。

  悅來老店佔地甚廣,是本地頗有名氣的老店。中州鏢局與這家老店有交情,老主顧當然受歡迎。

  此至開封僅有三天腳程,每一程皆不超過百里,所以大家都顯得情緒輕鬆。尤其是三陰手張世群,從鳳翔千里迢迢接下這趟鏢,沿途未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故,眼看就快要到家了,心情愉快在所難免,因此安頓畢,帶了一位手下到店側的如意居,找老朋友敘舊。

  如意居是一家小酒肆,店主姓祖,名祖訓。四五年前曾經在江湖鬼混,當過小鏢師,幹過護院,做過打手,混了個吃八方的綽號,收心後開酒店讓八方的人來吃他了。

  天快黑了,城門已關,但東城門外不受夜禁的管制,大官道左右成了市集,這裏比城內熱鬧多了。

  這種小酒肆不賣菜餚,僅有些燒鹵、醬菜、乾果等等下酒的小菜,也不賣面點,所以傍晚食客不多,生意旺的時間是起更以後的事。

  初冬時節,天黑以後寒風凜冽,那徹骨的露風颳在臉上,真像刮刀般徹骨冰涼。掀開厚重的門簾,店堂的暖氣一湧,令人渾身舒泰。

  三陰手摘下風帽,沖櫃上肥頭大耳的吃八方哈哈一笑,倚在櫃上說:「吃八方,你好,好像又長了幾分膘。怎樣,生意好嗎?」

  「哦!呵呵!老張,別挨罵了,你這張嘴可真會損人。」吃八方拍拍三陰手按在櫃上的手背笑:「回來很快嘛!看你春風得意的勁頭,大概走這趟鏢很順利,沒挨上寶刀利劍毒藥鏢,算你走了狗運。裏面坐,請你喝兩杯,當然賬要你付。宏生兄。」吃八方轉向三陰手的手下打招呼:「沒碰上什麼風險,很乏味是不是?放心啦!下次保證你會碰上大場面,要砸中州鏢局招牌的毛賊多得很呢。」

  兩人的口都沒遮攔,可把內側另一副座頭的幾個食客惹笑了。

  吃八方走出櫃外,親熱地挽了三陰手在角落上的座頭就座,命小伙計送上兩壺酒幾味小菜,一面替兩人斟酒一面低聲說:「老張,有件事在道義上我該告訴你,不知道你愛不愛聽。」

  「狗嘴裏長不出象牙,有事你就說啦!」三陰手笑說:「反正你要說,不管我愛不愛聽,是嗎?」

  「朋友嘛!好歹我都該說,是不是?」

  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你好像很嚴重似的。」

  「不算嚴重,與你這趟鏢有關。」

  「哦!真的?那就是嚴重了,怎麼一回事?」

  「你這趟鏢,是保貨還是保人?」吃八方語音更低。

  「保貨。」三陰手直截了當答覆:「府城豐源寶號你又不是不知道,一向是要錢不要命,有錢也不怕在不到人,只要保住了貨,去了幾個人隨時可以另僱。老實說,這次押貨的是二東主杜恒,他的身價嘛,還不配一個打悶棍的小蟊賊出手。他本來就是豐源可有可無的閒人,名義上他是二位東主之一,其實只是擺個樣子而已。豐源的大東主徐瑜春吝嗇得很,他被綁架的話,徐東主不會花一兩銀子把他贖回來。你問這些……」

  「那就怪了。」吃八方搶著說。

  「有什麼可怪的?」

  「有人傳出話,要請杜東主上山去涼快涼快。」

  「什麼?消息那兒來的?」三陰手吃驚了。

  「昨天滿天星駱大麻子跟蹤一位財神爺,跟到夕陽樓,親耳聽到那位財神爺向一個身材高大,滿臉病容的人說,要那人轉告橫山雙怪,弄走杜二東主時要避免與中州鏢局衝突。駱大麻子嚇得要死,原來他所跟蹤的財神爺,不是花花公子,而是一個可以指使橫山雙怪的江湖人,慌張地逃出城來藏起來了,因為他掏走了那人的一隻很名貴的如意錢袋;駱大麻子的三隻手頗有名氣的。」

  「哼!原來是橫山雙怪兩個傢伙作怪,諒他們天膽也不敢與咱們中州鏢局作對。」三陰手傲然地說。

  「話不是這樣說,強龍不鬥地頭蛇,何況雙怪並不是好相與的善男信女,貴鏢局犯不著把事情挑起來。好在你保的是貨,這我就放心了。」

  「你放心我可不輕鬆。」三陰手苦笑:「不錯,我保的是貨,但你知道,貨主跟在貨後頭,出了問題豈能彼此不相關?我能裝瞎子不加理會?在情在理我都不能裝聾作啞,除非雙怪不在我附近動手腳。」

  「要是他們動手腳……」

  「那就不是我就是他們。」

  「你對付得了雙怪嗎?」

  「要到時候才知道。」三陰手的語氣並不肯定:「我們有十二個人,我三陰手不是沒見過大風浪的人。謝謝你的消息,回頭我得準備準備。」

  不久,三陰手與同伴帶了五七分酒意匆匆走了。

  食客漸多,吃八方的注意力並不因客人多而被分散,他始終對近窗口那桌的兩個食客暗中留了神。那是兩個身材小巧的年輕人,黑油油的頭髮胡亂挽了一個懶人髦,臉色薑黃卻五官清秀,年歲不會超過二十,穿一襲寬大的夾襖,看不出任何異樣。但憑他江湖人的本能,他知道這兩位小伙子可能會替他帶來麻煩。

  兩個小伙子比三陰手先到,叫了幾味小菜,一壺酒吃到三陰手離開,似乎還剩下大半壺,兩人一直就在低聲談話,往鄰桌的人也無法聽到談話的內容。

  果然麻煩來了,一個小伙子向同伴打手勢,泰然自若地離座走近櫃檯,雙手抱胸往櫃面一靠,似笑非笑地說:「祖掌櫃,你和張大鏢師所說的話,在下都聽到了。」

  話說得很悅耳,帶有兩三分京腔。這是說,那是不算標準的官話,絕不是京師人。

  「聽到了也好。」吃八方一臉笑意:「這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。小兄弟,你的耳力真不含糊,但不知有何見教?」

  「見教不敢當,有件事想拜託你。」

  「小兄弟但請吩咐。」吃八方客氣地說。

  「聽說你在開封闖了一段時間的道。」

  「不錯,很潦倒。在那種大地方,沒有根柢是不很容易混出個名堂來的。」

  「你認識豐源寶號的人?」

  「談不上多少認識,不過,我是在南關混的,豐源寶號就在南關,多少有點印象。」

  「那麼,你對杜二東主所知不少了。」

  「我對那繡花枕頭毫無興趣。」吃八方怪笑:「他除了吃玩嫖賭之外,恐怕一無長處了。」

  「但這就不對了,他既然這麼沒有用,徐大東主敢讓他出來押貨。」

  「他是跟出來玩樂的,擺個樣子而已,大權其實在總管奚夫子手中,他也懶得管事,也管不了。」吃八方臉色一變:「小兄弟,你不像是橫山雙怪的人……」

  「不是,拜託你轉告張大鏢師一聲,他最好裝聾作啞,那樣他就會活得長久些,謝謝啦!」

  兩個小伙子會賬走了,吃八方滿腹疑雲甚感不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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