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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八


  惡賊立即積極準備,首先便是爭取時間,以便將沿途的安全問題徹底解決,俾能從容佈下萬無一失的防衛網。其次是人事問題,黑狼會的人已分出一半人事,至天下各地搜捕林彥,必須設法另找一些人增加聲勢。

  這兩件事都辦得十分圓滿,欽使一到,他便藉口暴民可虞,不能成行,派人進京疏通,爭取了三個月時間。然後是聖旨二次到達,命陝西巡撫顧其志,派兵馬保護梁永返京。

  顧巡撫晚節不堅,不再支持余御史,竟將五百驍騎勇邊軍撥交梁剝皮作護軍,自己也帶兵馬親送梁賊的人馬出境,直抵潼關方行辭回。

  梁剝皮並不以為五百驍騎勇可保安全,另徵調死黨樂千戶樂綱選帶兩百名精選的校刀手隨行,並指揮沿途徵調的地方兵勇。至於那些以重金聘來的亡命高手,則由梁剝皮親自調度指揮。

  這方面的工作,進行得如火如荼,在緊鑼密鼓中完成部署,等候歲殘春到時動身返京。

  而另一方面,時間的因素對林彥也極為有利,有充裕的時間給他安排天羅地網。

  暗中主持大局的人,是狂劍榮昌和六合瘟神。

  他八月初方獲得梁剝皮被召返京的確訊。九月初他便按計帶了芝姑娘,僕僕風塵上道,突然出現在山西道上,打破了密雲不雨的局面。

  一接近太原城,便可以感覺出古樸莊嚴的氣氛。那四丈高兩尺寬、四樓八門的雄偉大城,真不愧稱踞天下之肩背,為河東之根本。

  城有南北兩關,北關的居民比南關少。嚴冬一到,從北面大漠湧來的寒流北關首當其衝,因此每一棟房屋,都是屋大牆厚門窗小,盛夏則炎熱如焚。

  鎮遠門外的燕然酒肆也不例外,店堂大,門窗小,設備簡陋,但酒菜卻是首屈一指的。店門外有座大院子,六株大榆樹,下面設了牲口欄、停車場。門廊下有東階、下馬石,專供那些達官貴人擺排場上下車馬的設備。酒肆右鄰,便是規模宏大,但設備卻不是第一流的晉中老店,店前的廣場,可停三十部大車,駐百十匹健馬。前面,便是自鎮遠門通向北關門的南北大街。另一條大街,是與這條街並行的拱極街,從拱極門伸展至北關外。

  這條街整天都有車馬往來,旅客成群結隊往來不絕。從北面來的熟悉旅客,大都在附近的酒肆休息片刻,進些茶水或喝兩杯,以便進城辦事。北上的旅客,天將黑也在附近投宿,以便明日早些上道,不必等天亮開城門;通常關門要比城門開啟得早半個時辰,雞鳴開啟天剛破曉,而城門必須等候天亮方能開啟。

  重九快到了,午後的太原城炎陽正熾;但夜間便得穿夾襖了。

  燕然酒肆的店門雖是開得大大地,但店堂中仍然顯得悶熱,曲廊式的三間食堂通風不良,右面的店堂稍好些,因為三隻小窗恰好朝著晉中老店的廣場,外面的老槐樹擋住了熱浪。

  三名青衣大漢佔住了窗口的一桌,正在酒到杯乾食興正旺,敞開胸襟,露出山丘似的結實胸膛,食相頗為狂放。他們的衣內腰帶上,都帶了殺人的傢伙,還有百寶囊。

  乒乓兩聲怪響,面向窗外那位大漢突然目定口呆,酒杯失手掉落桌面,再滾落地面打碎了。

  「咦!張兄,怎麼啦?酒嗆住了?」右前另一大漢訝然問。

  大漢張兄當然不是被酒嗆住的,滿杯酒尚未接脣便失手跌落,桌上地面的酒杯便是明證。

  「你……你們看……看……」張兄終於說出話來了,驚恐地用手向窗外一指。

  兩匹健馬剛從大街小馳折入晉中老店的廣場,直趨店門左側的拴馬欄。這時不是落店的時光,店前人少車馬稀,所以相當引人注目。

  「老天!」先前問張兄的大漢驚叫,如中電殛:「我……我是……是不是眼花了?」

  「我們都沒眼花。」對面那位仁兄倒還沉得住氣:「羅貼刑官燕山霸劍羅廣,帶了狼群窮搜大河兩岸去找他,他卻神不知鬼不覺在此地出現,有如鬼魅幻形。錯不了,他定是為梁公公而來的。」

  「趕快將消息傳出。」張兄推桌而起。

  「慢著!」那位仁兄伸手扶住了張兄:「沉著些,打聽清楚再稟報並未為晚。看樣子,他們要落店了。」

  兩騎士正是林彥和芝姑娘,完全以本來面目出現。兩匹並不怎麼特殊的棗騮,鞍後各帶有馬包,鞍前掛著鞘袋,顯然經過長途跋涉,風塵僕僕但精神抖擻。

  林彥頭上戴了一頂花陽帽,青色對襟勁裝,換佩了從前在陝西奪自神劍孫立的冷虹劍,顯得特別威武雄壯。

  芝姑娘已換回女裝。她成熟了,已經是曲線玲瓏的大姑娘。黃毛丫頭十八變,醜小鴨已變成了美天鵝。歲月無情,她身心的成熟,已表示她已度過了愉快長成的似水年華,邁入少女的黃金歲月。

  她也穿著緊身勁裝,但加上了月白雲雷圖案闊花邊。未施脂粉,健康的臉龐泛著天然的紅潤光澤,嫵媚中透露出三分英氣,與林彥並肩一站,任何人都會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。

  店伙接過馬匹,林彥一面卸馬包,一面說:「小二哥,勞駕溜溜韁,好好照料。在下兄妹落店不知要住多久,隨時都可能使用座騎,請費些心。」

  「客官請放一百個心。」另一名店伙賠笑說:「在這附近,座騎比人還重要,小店豈敢大意,兩位……」

  「給我們來兩間相鄰的上房,在貴地將有一段時間遠留,最好有清靜些的獨院。」

  「獨院沒有,但上房保證客官滿意,請隨小的來。」

  在店堂辦完手續,一切順利。太原是九邊之一,鎮守總兵官就有兩位之多,是兵力最盛的軍事重鎮地,布政司衙門的政令推行,皆以支援軍方作為施政重點。對商旅的盤查登記,雷厲風行毫不馬虎。但真正以軍管為主的地域,是始自忻州市面的石嶺關,以北出大同直達漠外。

  那時,天下亂象已顯,流民日眾,遍地萑苻。山西汾陽以南主要的南北交通線上,也不時出現成群結隊鋌而走險的亡命之徒,線外更是盜賊如毛,各城鎮經常處在風聲鶴唳中,真所謂鴻飛滿野,萇楚無家,政散民流,積薪蘊火。

  而皇帝所派的催稅太監,仍在天下各地替皇帝大刮特刮多了財寶。撤掉一個,又換上一個,太監們神氣極了。

  遼東已失,後金(滿清)的兵馬已兵臨邊(長城)下。

  晉中老店的店東八爪龍翟有信,一看旅客流水簿上出現了林彥與芝姑娘的大名,只感到心向下沉,涼了半截,不由心中暗暗叫苦。

  在山西陝西兩地,提起大刺客林彥,幾乎無人不曉,譽滿秦晉。但尊敬讚譽是一回事,被牽連進去又是一回事;翟東主擔上了無窮心事。

  整座店除了翟東主有苦說不出之外,所有的人皆興奮地熱烈歡迎他們。

  燕然酒肆中,三大漢匆匆過城,奔向上馬街的一棟大宅院。

  不久,宅院中的人紛紛外出,有些乘了長程健馬,出城分南北飛傳信息。

  一位身材高大鷹目炯炯的中年人,帶了兩名隨從,進入三橋街本地名人牛八爺的大宅。

  牛八爺牛坤,有一個很中聽的江湖綽號:有求必應。當然。並不是請求他救窮他也有應,他這綽號只限於用在江湖人身上。有人說他釣名沽譽,也有人說他確是有求必應。

  接到門房的稟報,牛八爺親自降階相迎,團團富泰的臉上掛著和藹的笑意,抱拳施禮呵呵笑,說:「常二爺,怎不先派人知會一聲?請恕失迎之罪,裏面坐,請。」

  「八爺客氣。」常二爺回禮,鷹目中的笑意令人打冷戰,這種人的笑令人莫測高深:「無事不登三寶殿,來得魯莽,八爺海涵。」

  客氣一番,與常二爺相並升階,在廳堂分賓主落坐,僕人獻上香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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