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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八


  「那地方不是你我這些人該去的地方,我相信金陵勝跡,絕不是秦淮十六樓。」林彥正色說:「虎踞龍蟠的金陵,最令人肅然起敬的該是雨花臺,方先生雖然早已和他的十族引頸就戮,實際上未死。」傅天奇目不轉瞬地注視著他,良久,方幽幽地說:「林兄,你有無窮的悲憤。」

  「沒什麼。」林彥淡淡一笑:「無意功名,志在江湖,如此而已。」

  「哦!剛才林兄扣住張三的脈門,指上不見著力形跡,而張三卻脈閉骨張,這種精巧的擒拿手法,似乎像是武當的內家絕學,林兄是武當高手?」

  「武當的點穴制脈奇學,宇內無雙,制人不著形跡,我這粗手粗腳八輩子也沒福緣身列武當門牆。到是傅兄人如臨風玉樹,目朗鬢豐已獲內家真傳。不過,依兄弟估量,傅兄也不是武當門人。」

  「何以見得?」傅天奇笑問。

  「百餘年來,武當高手輩出,一代比一代高強,僅點穴術一門,就由三十六手衍化為一百零八手。門人子弟在江湖行道,那一股子名門大派的氣度,確是有點與眾不同,留心些不難發現出異處來。」

  「聽說學舍的生員,弓馬都十分了得,是真是假?」

  「據在下所知,一百年前確是如此。以江寧府學來說,在正德朝以前,三射的距離是三百步兩百步一百五十步,或以三中二為入選。現在嘛,分別改為兩百、百五、一百、三射中一便是上選了,而且鵠的比往昔大了一倍。傅兄也習弓馬?」

  「弓嘛!小有涉獵,馬可就一竅不通了,此地根本沒有養馬的必要。」

  兩人談談說說,頗為投緣。傅天奇主婢,乾脆把茶果移來同桌,不時向林彥探問江南的風光,也偶或提及技擊的事。

  林彥對江南的風光不陌生,當然他也明白傅天奇在探他的口風,所以他就小心應付,有問必答,在表明他確是來自應天府的人,而不是從大河北地南來的遊客。

  芝姑娘一直就靜靜地聽,極少插嘴,用她那清澈靈慧的大眼睛作冷眼旁觀,小嘴角出現神秘的笑容。

  同樣地,侍女小秋也在冷眼旁觀。

  不久,話題終及於時局。

  「林兄,你聽說過天下四大奸閹嗎?」傅天奇左手將一枚棗核捏得粉碎:「也有人叫他們做四大閻王,也叫四大寇,或稱四大妖孽。」

  「聽說過。」林彥按下心頭的激動:「山東的陳增,陝西的梁永,雲南的楊榮,與貴地的陳奉。其實,不止四個。廣東的李鳳,遼東的高淮,浙江的曹金,江西的潘相,福建的高寮,臨清的馬堂……哪一個不是吸髓飲血,禍國殃民的禽獸。五年前,陳奉激起武昌民變,鬧得天怒人怨,血流漂杵。那惡賊到達荊州時,上萬民眾罷市示威,磚石如雨,殺陳賊的呼聲,十里外可聞,好痛快。」

  「那次民變,上萬民眾圍困稅監署,陳賊逃匿楚王府。十八妖魔有十六個人被殺屍沉大江,逃掉了兩個。」

  「哦!傅兄,有你一份?」林彥笑問。

  「可惜那時我年紀小,沒趕上。」傅天奇眼中有殺機:「逃掉的兩個人……」

  「青面妖區一鳴,血魔隆四海。」林彥接口:「兩個惡賊在湘南十八俠的圍攻下,從容遠遁,而湘南十八俠卻死了七個,重傷四人。」

  「可恨的是,巡撫支大可支狗官,派了三千兵馬護送陳賊離境,讓他帶了數萬金珠逃回京師去。」

  林彥心中一動,假如梁剝皮也有三千兵馬護送入京,在路上行刺如何能成功?

  「陳賊在湖廣只刮了兩年,貴地總算夠幸運的了。」林彥笑著說:「他那些狗黨殺手,幾乎被貴地的英雄豪俠殺光屠盡,也聊可告慰枉死的成千上萬官民啦。」

  「林兄,你我一見如故,小弟知道你是非常人。」

  「傅兄誇獎了。」

  「小弟有了困難,能否助小弟一臂之力?」傅天奇滿懷希冀地問。

  「傅兄,但不知……」

  「我知道青面妖與血魔的下落。」

  林彥一怔,臉色一變。

  「難在敝地的好手,誰也不敢挺身而出自取滅亡。」傅天奇恨恨地說:「而我又心有餘而力不足,家祖家父也禁止我惹事招非,我實在不甘心,極感激憤和傍徨。」

  「你只要揭發他們,不怕沒有正義之士仗劍除妖。傅兄,不能鬥力何不鬥智?」

  「問題是他們已隱姓埋名,說出來很難令人信報。」

  「這……傅兄,你認為我會相信你嗎?」林彥苦笑:「我既不認識他們的面目,更沒和他們打過交道,怎知是不是兩個妖魔?即使你能舉出確切的證明,對我也毫無用處,因為我不可能花工夫去查證,那不是三五天工夫便能查個水落石出的事。傅兄,在下深感抱歉,愛莫能助,除非兩妖魔挺起脊梁公然承認自己的身分。」

  「林兄很小心謹慎。」傅天奇無可奈何地說。

  「這是在下處事的態度,傅兄請見諒。」

  芝姑娘對林彥這種處事態度,是十分心折的。當初林彥蒞臨陝西,對梁剝皮的暴政經過多次的長期深入調查、求證,最後忍無可忍方採取行動,這與那些血氣方剛,憑一面之詞便魯莽行事的人完全不同。因此,她對林彥拒絕傅天奇的要求不以為異,而且早在意料之中。

  「行事小心謹慎,是個值得信賴的。」傅天奇自我解嘲地說:「其實,我們四個人對付那兩個妖魔,實力仍然相去遠甚。不談妖魔的事了。明天上船,你們的行囊得早早準備。」

  「我兄弟行囊簡單,隨時可以動身。」林彥說。

  「簡單仍須妥善準備,貴重物品務必隨身攜帶。走三峽的船,任何時候都可能發生意外,丟掉行囊而能保住性命,已算是幸運的了。」

  天南地北聊了一陣,林彥突然提出他一直就在思索的一件事:「傅兄,聽你話中之意,那兩個妖魔好像仍然在湖廣,這似乎不可能吧?湖廣人哪一個不想食他的肉寢他的皮,他們還敢留在湖廣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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