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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七


  「逐站查訪,也許要走一趟青城。時限急迫,我們得加快進行了,這就是我急於僱船上航的原因所在。」他用手指向右方一點,聲音放低:「那幾位仁兄好像很注意我們,當心些。」

  右鄰一桌有四位茶客,都是些膀闊腰圓的壯漢,似乎是跟他們上樓來的,操著川調濃重的口音,一直就在交頭接耳悄悄談話,與四川人高談闊論的習慣有異。

  林彥和芝姑娘都是老江湖,早已從四大漢身上嗅到了江湖味。由於人地生疏,因此暗地當了心。

  坐得最近的那位大漢,突然轉過身來笑笑說:「兩位公子爺要入川嗎?可曾訂了船位?」

  「是的。」林彥客氣地說:「入川,但先到歸州遊歷。船位已委託店家辦理,晚上可能就有回音。諸位是……」

  「在下姓張,排行三。」大漢笑容可掬:「店家是靠不住的,他們不會替你打算盤,最好能把你的荷包掏空,串通船家來騙你們。到歸州不易僱到船的。」

  「店家也說過了,在下付到重慶的船資。」

  「如果公子爺的行李不多,在下的船可以附搭兩位到歸州,船資減半,每人五兩銀子,如何?」

  「倒不是船資的問題……」

  「公子爺請放心,店家方面在下負責應付。」張三拍拍胸膛:「公子爺也許不知道,在下的船是行走三峽最安全的船,公子爺可以去打聽,羅板主與周太公上下三峽三十年,從來沒出過紕漏,三峽最有名的三十處險灘,一水一石的特性皆在掌握之中。」

  左首茶桌原有兩位茶客,一個是面如冠玉的青衫少年,一個是侍女打扮的十二三歲小侍女。

  青衫少年噗嗤一笑,向侍女說:「小秋,周太公十年前,每年要撞碎兩條船,竟然還有人說他三十年從沒出過紕漏,你說可怪不可怪?」

  「二少爺,是怪。」侍女秋笑吟吟地說:「人家不只是要賺那十兩銀子,而是……」

  「閉上你的狗嘴!」張三怒叫:「你們胡說些什麼?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?」

  林彥臉色一變,手一伸,便扣住了張三的右手脈門,輕輕一扭。

  「哎呀……」張三驚叫:「放手!放……手……」

  其他三大漢唔了一聲,推椅而起。

  「不為十兩銀子,你為了什麼?」林彥陰森森地說:「說,放明白些,閣下。」

  「你們如果想倚仗人多。」芝姑娘站起作勢出手:「不但討不好,很可能少掉胳膊缺了腿,信不信由你。」

  「想……想謀……謀奪你們的行李。」張三的臉上冷汗涔涔而下:「饒……饒命!」

  原來如此,林彥放手,搖搖頭說:「你們走吧!大概你們是三峽的水賊,在下兄弟不與你們計較。」

  「他們不是水賊。」青衫少年說。

  「兄台知道他們的來路?」林彥問。

  四大漢已匆匆溜走,下樓會賬去了。

  「他們是夷陵州的地棍。」青衫少年說:「他們串通好船家,用偷龍轉鳳手法,掉包謀奪旅客的行囊。等到船一開,發現上當已來不及了,船家否認一切,你要是不答應,也無處投訴。弄得不好老命都會送掉。」

  「這些傢伙可惡!」林彥恨恨地說。

  「那個什麼羅板生周太公,又是怎麼一回事?」芝姑娘好奇地問。

  「這條水路,稱船主為板主。」青衫少年微笑著解釋:「舵工尊稱為太公。在船上,太公的地位與權威皆比板主高。祭江神後太公不動祭品,誰也不敢取食。周板主人並不太壞,但他的船隻走重慶夷陵而已,不得不買夷陵的地棍三分賬。但他的船東載貨,按規定不能招攬旅客,他們只能利用地棍,多賺一些船資,大概這次上行的貨品押貨的人不多,所以想多賺些外快。」

  「這麼說來,這條水路旅客極不安全了。」林彥說。

  「行船走馬三分險,三峽本來就是鬼門關。其實,這裏每天都有兩艘上行的客船離埠,從荊州一帶來的更多,貨船更眾,兩位要到歸州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「明天有船到歸州,載一些南貨乾料,是歸州興隆棧的貨物,押貨的人只有兩個,還可以多載六個。」

  「哦!在下……」

  「小姓傅。」青衫少年自我介紹:「傅天奇。那是家母的侍女小秋。祖居歸州,與興隆棧的東主趙大爺趙壁光頗有交情。這次到荊州訪友,回程順便乘貨船返家。兄台如果有意,何不同舟上行?」

  「在下求之不得,特此先行謝過。」林彥離座長揖為禮:「在下姓林,名俊;那是舍弟林傑。兄在何處止宿?在下兄弟晚間越寓拜望商討乘船事宜,不知傅兄是否方便?」

  「小弟落店鴻泰老店,住玄字第六號西院上房。相見也是有緣,晚間小弟作東,同至賞江樓小酌,賢昆仲肯否賞光?」

  鴻泰老店就在川楚老店隔鄰,方便得很。

  「傅兄,理該兄弟作東……」

  「呵呵!別忘了,小弟算是主人,不要和小弟爭了。」傅天奇搶著說:「聽口音,林兄像是江南人氏,而令弟的官話似帶北方口音。」

  「兄弟的官話也相當流行。」林彥改用官話:「我兄弟遊學三載,鄉音略改。」

  「林兄仙鄉……」

  「應天府。」

  「下江大地方。」傅天奇一雙亮晶晶的明眸盯著芝姑娘:「傑兄也是在學的生員?」

  「在學?算了吧。」芝姑娘笑笑:「在學苦得要死,哪能外出遊學?傅兄在學嗎?」

  「一襲青衫,冒充斯文。」傅天奇抖抖衣袂:「好在世間只重衣冠不重人,誰會介意誰是否在學?據說應天府以東,蘇揚一帶的人,上街穿綢著緞,回家沒米下鍋,不知是真是假?」

  「也不盡然。」林彥替芝姑娘解圍:「不過下江民豐物富,謀生容易,風氣趨於浮誇奢侈也是有的。一兩百年來,王法規定不准士農以外的人穿綢著緞,日久禁弛,也難怪有人穿起來抬高身價,風氣所趨,很難判斷誰對誰錯。」

  「聽說金陵十六樓是人間仙境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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