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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八


  小化子也無意追趕,在懷中取出一個圓形物安放在堞口,方用百煉索向下爬。不久,圓形物突然嗤嗤怪嘯,噴出一串火花,「砰」一聲有物沖霄而起,帶著一串搖曳的火星扶搖直上十丈高空,然後「砰」一聲爆炸,火星嫋嫋下墜。

  遠處的欽差府中,四丈餘高的凌雲樓本來燈火全無,這時突然亮起了五盞天燈。

  林彥上次闖欽差府,是從前門硬闖進去的。這次他志在必得,不再走前門。已知梁剝皮的居室在凌雲樓,而凌雲樓又是全府最高最大的建築,太容易找啦!他從西北角越兩大高的外圍牆進入,等到閃入一棟房舍,他傻眼啦!房舍太多,每一棟房屋皆宏大壯觀,人一進入其間,連東南西北也不易分辨,到何處去找凌雲樓?

  真是老天爺保佑,凌雲西面的一盞天燈,成了他的引路燈,只要認準方向走,定可到達凌雲樓。

  四更天,全府萬籟俱寂,但庭院間卻有不少照明的長明燈。他感到奇怪,怎麼走了許久通過不少房舍,為何不見警衛?難道說,他已進入內部,內部因有女眷,所以不派警衛?那是不可能的。

  他心生警兆,但並不因此而顧忌退縮,在離開陝西去找虯鬚丐之前,他必須宰了梁剝皮,既然來了呢,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退縮。

  好不容易摸近了凌雲樓,他心中一寬。凌雲樓不是單獨的建築,佔地約百步正方,前面是大花園,建有亭台花榭。左右是二十步寬的小花圃,建有閣道,用盆景裝飾。外面有樓房,以有荷池的小院隔開。

  左是群芳閣,右是清境樓,都是宏大的樓閣,不時可看到窗內透出的朦朧燈光。

  不錯,終於發現警衛了,正門的右階上,兩名高大的警衛站在兩側,像兩個門神,不言不動。花徑上,也有兩名警衛往復走動。警衛手中有戟,腰佩長劍,相當神氣。

  樓高四層,每一層都有裳簷,所以遠看像是七層樓。看清了四周形勢,他回到樓的西北角。天色不早,不能再等了。

  他像靈貓般閃入廊柱下,伸手試試廊板。不錯,是木製的,離地約有三尺高,不是防賊的琴廊,他大膽登廊,腳下輕如飛絮。

  「偌大一棟高樓,找惡賊的居室談何容易?」他心中嘀咕:「即使是大白天,也無可奈何,這惡賊躲得真穩。」

  他必須找人帶路,暗中摸索絕難成事。撬開一扇明窗,他小心地鑽入,掩好窗,他算是身入不可測的虎穴了。裏面黑沉沉,他只能暗中摸索。當地摸到一張小桌時,便猜出是一座廂房,摸到房門時,心中一定,概略地可以請出床的方位啦!

  火摺子一亮,他已站在床前。羅帳內,兩名美麗的姑娘沉睡如死。他伸手點了一位姑娘的睡穴,不客氣地熄了火摺子,拖起另一位姑娘,擒住肩井捂住口,附耳低聲說:「不許掙扎不許叫。說,梁欽差的房間在何處?」

  黑暗中,那位姑娘快嚇昏了。捂口的手略鬆,姑娘戰慄著說:「在……在三樓。」

  「你能帶我前去嗎?」

  「我……我不……不敢……」

  「你不敢,我就殺了你。」

  「哎……」

  「不要叫。」他手上一緊一鬆:「帶我去,你就不會受傷。你是什麼人?」

  「我是西園的掃葉待女。」

  「你願意帶我上樓嗎?」

  「我……好吧,我帶你去,不……不要殺我。」

  「我不會來你。好,走吧!」他撕下床單綁住侍女的口:「放大膽些,領路。」

  侍女似乎不怕黑,領著他在黑暗中行進,左盤右折不知身在何處,不久便開始登樓。

  如果他聰明,便該知道不妙。一個驚慌的侍女,怎會這麼順利地在黑暗中摸索到樓梯?而且從未失足或碰撞?

  推開二樓的樓門,好了,總算有燈光了,過道寬有丈餘壁間在轉角處必有一盞小宮燈,兩例不時可看到雕花的房門。

  沿這道左轉右折,到了一座畫屏前,侍女止步用手指指畫屏。

  「那是什麼?」他問,拉開侍女的綁口布。

  「屏後面是樓門,登三樓的門。」

  「不像是門嘛!」

  「看到右壁上的燈座嗎?」侍女向小宮燈一指:「向裏壓三下,畫屏會自行移開。再壓三下,樓門便自會開啟了。我壓不動,你去試試。」

  他不假思索地放了侍女,握住燈座向下壓,抗力不算大,一個侍女應該勝任愉快。壓了三次,畫屏支溜溜向左移入複壁中。再壓三次,牆內傳出轉動的聲音,丈二高的木壁向內移入尺餘,然後向左滑入壁內,滑動聲不大,可知平時在滑槽內注了不少油。

  這瞬間,他心生警兆,放了燈座縱向侍女,伸手急抓。

  晚了一步,侍女一聲嬌笑,腳下一塊三尺見方的樓板突然向下疾沉,帶著侍女沉落樓下去了,「咔」一聲怪響,另一塊同樣大小的木板,把洞孔堵住了。

  「叮叮叮!」三聲鐘鳴,吱吱格相聲此起彼落,似乎整座樓都在移動,接著,樓門大放光明。

  「我上當了。」他心中暗叫,這時,他才知道上當。

  「砰!」身後的走道上方,落下一扇沉重的柵門,堵死了退路。鐵柵的鐵條粗如此臂,即使有寶刀也無可奈何。

  他先閉上虎目,深深吸入三口長氣。事情發生,他穩定下來了。調和了呼吸,情緒逐漸穩定,他戒備著走向樓門,突然聽到裏面傳來悠長的傳呼聲:「貴賓駕到……」

  這哪裡是樓門?而是一座臨空的兩大見方、形似陽臺的華麗房間。兩面是木板壁,前面是雕花扶欄,几上有盆景,長案上有酒有菜,兩端是虎皮交椅,椅和案皆靠扶欄張設,地板鋪有織金紅氈毹。

  他知道糟了,但並不慌張,先走近木壁滑入處察看,然後退了兩步,取出匕爪百鏈索扔出,抓住一張虎皮交椅往外拖。很好,交椅是沉香木所製,沉重堅實。他將交椅放在滑糟上,右掌按住木壁,乾罡坤極大真力湧發如潮,木壁在他掌下變形、折裂。這一來,裏面的門想滑出來不是易事了。

  到了長案前,他倒抽一口涼氣,怔住了。下面四丈餘,是一座大得不能再大的大廳。未入樓之前,他看出一樓高有兩丈,卻不知上二樓時,侍女帶著他共登了三次樓級,事實上他已到了三樓。二樓高一丈五,加上一樓的兩大高度,已經有了三丈五以上。

  大廳燈火輝煌,高高矮矮共有一百二十盞大宮燈,再加上六十盞聚光的所謂鏡燈,把下面照耀得如同白晝。

  「奏樂。」有人人叫。

  雲板鏗鏘,絲竹齊鳴,金鐘悅耳,百十件樂器奏出悠揚的昇平迎賓樂。

  他走近扶欄,不由長嘆一聲。下面,中間是大紅圓形舞池,足有四丈圓徑。前面,是一張巨型的堆錦雲床。十二名身披蟬紗,粉彎雪股若隱若現的絕色美女,半躺半臥擁簇著穿玉色博袍,陝西人恨之入骨的梁剝皮,這惡賊身材中等,尖腦袋,豬眼尖嘴高顴,白面無鬚,年約四十出頭,頭髮已略現灰色。這傢伙出身御馬監,整天與牧羊馬糞打交道,但今天,混在女人堆裏享盡富貴榮華,雖然不能人道,但陝西人都知道這畜生是有名的美女名駒收藏家。

  床前,一張鋪綿長春凳,然後是漆金雕花長案,案上擺滿了酒肉鮮花,一杯一筷一碗皆是玉製品,盛菜的也是金盞銀盤。左側不遠處,是六十名女樂。供奔走的是二十餘名小太監。為了這一群犯禁的小太監們,這惡賊坑死了百餘名小男童,平均宮三名小童,只有一個活的。這件事前任巡撫賈待問曾經上奏天庭,參刻梁剝皮犯禁私置小太監,這犯了抄家滅族大辟的罪名,十分嚴重。可是,萬曆皇帝不但不追究他,反而下旨警告賈巡撫「造謠中傷有意陷害稅監」,再多事便撤職逮治。賈巡撫不久便撤了職。

  他正想冒險往下跳,看到這惡賊他眼都紅了。

  「止樂!」有人大叫,樂聲倏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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