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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七


  主人終於出來了,有二十餘名佩刀攜劍的人擁簇,神氣得很,像大老爺出巡,前有開道領路,後有隨從跟班,氣勢懾人。

  主人年約半百,身材高瘦,穿了寬大的碧藍名貴輕光緞長衫,獅鼻海口相貌極具威嚴,所佩的劍長三尺二寸,正好便於身材高,手長腳長的人使用。

  身後跟了兩男兩女,其中一位年輕女郎極為出色,綠綾春衫綠綾裙,明眸皓齒剛健婀娜,小蠻腰間的佩劍古色斑斕,沒加任何佩飾。

  「不許亂,退!」領先的人大喝,喝退擠在碼上不住鼓噪的一群人。

  霍然一躍而下,將長衫的下襬,從容不迫掖在腰帶上,撩起雙袖表明準備打架。

  在德州學舍就學期間,他和地方潑皮地棍打架,就是這副德行,全城的潑皮地棍,從來就沒佔過上風,三五個潑皮一起上,也佔不了便宜。

  但在學舍中,弓馬刀槍這門功課,他表現平平毫不出色,連授武的教師爺也搖頭。齜牙咧嘴的十餘名大漢的狼狽相,主人粗眉深鎖,用凌厲的目光,狠狠地打量這個英俊挺拔的書生,卻心中暗驚。

  能片刻間把十餘大漢打下水,哪能不驚?

  「該死的!你敢到我這裏行兇?」主人沉聲叫:「你不是來認罪的,而是……」

  「閉上你胡說八道的嘴!」

  他用高一倍的聲音,打斷對方的話:「認什麼罪?豈有此理。你們的快船,與另一批北航的快船擦撞,與我這艘途經貴地的客船無關,你們根本就不該提賠償的要求。我的船主膽小怕事,我也希望息事寧人,因此答應賠償你們的損失,你們竟然一再無禮然後行兇。也許你們這裏真的沒有王法,你也是交通官府的強龍土霸,但也不能做得太過分。現在,我們當面理論,我賠你的損失,你也賠我的損失,兩不相虧。」

  「可惡,你……」

  「你給我聽清了。」

  他再次打斷對方的話:「不要妄想倚仗人多勢眾,妄想蟻多咬死象。我不想生事,也不怕事,你最好和我講理。再敢有人撒野,我保證你們哭爺叫娘,我會拆了你這座莊院,說一不二。」

  出來一位禿頭大漢,壯得像一座山,腰帶上塞了一把潑風刀,走一步似乎地面也在震動。

  「書蟲,你的大話說得大多了。」大漢銅鈴眼彪圓,伸出一雙大手五指不住張闔:「我會拆散你一身骨頭,也是說一不二。」

  「你就來吧!蠢蛋!」他拉開馬步反手相招:「你的一雙手好像有幾斤蠻力,讓我秤秤你的斤兩。」

  大漢一聲怒吼,雙手箕張像撈魚,雙腳居然十分靈活,支撐沉重的身軀突然變得很輕快,一衝即至,雙手乍合,十個指頭真像網。

  「砰噗噗」一連串拳頭著肉聲暴起,霍然無畏地突入,速度比對方快三倍,就在雙手乍合中撞入貼身,雙拳出手快逾電閃,一連七記重拳在胸、腹、肋開花,打擊之快無與倫比。

  大漢踉蹌暴退了五六步,穩下馬步依然搖搖晃晃,呃了一聲,總算穩下來了。

  「咦!」有不少人發出驚訝的叫聲。

  「再來再來。」霍然再次輕蔑地反手相招:「混元氣功,你還真有兩把刷子。上。」

  「你小子的拳……頭有鬼……」大漢咬牙說,卻遲遲不敢上。

  「你不上我上。」他聲出人近身。

  大漢這次聰明了,不再雙手撈魚,右手出天王蓋印取頂門,左手海底撈月勾腿抓陰。像這種巨人,雙手一伸便可遠及四五尺,馬步一挫重心下降,任何身材稍矮手略短的人,根本就無法近身,播弄老半天,也找不到切入出招的機會,沒有攻擊的好機會,哪能妄想勝利?

  霍然毫無顧忌地搶入,雙手指天畫地,格開上蓋下撈的雙手,斜身切入,一記霸王肘撞在大漢的左肋上,掌一翻,掌背吻上了大漢的鼻嘴,翻掌再吐,按上了大漢的胸口,真力猛然迸爆。

  一連串的進步緊迫連綿進攻,一氣呵成迅捷如電耀霆擊,挨一下就注定了必挨第二下,第三下也絕難閃避,毫無還手的機會,是力與力的硬拼,技巧與技巧的對決,誰搶得進手先機,誰就是勝家。

  砰然一聲大震,大漢仰面摔跌出丈外,口鼻流血雙目難睜,像倒了一座山。

  潑風刀已易了主,到了霍然手中。

  「換一個上!誰來講理?」他將連鞘潑風刀插在腰帶上,表示奪刀準備使用:「分量不夠的人,不要出來飽受皮肉之苦。」

  先聲奪人,把所有的人嚇了一大跳,自始至終,大漢的手一直不會沾近他的身軀,開始得快,結束更快,反正一照面結束了。

  年輕女郎伸手攔住想搶出的同伴,款步上前,綠裙飄飄有如仙子凌波,也的確像是向前飄移而非走動,裙長及地看不見小蠻靴。

  「閣下也表現得大狂了,果真是不是強龍不過江。」

  女郎的嚦嚦鶯聲十分悅耳,亮麗出色的面龐沒有怒容:「也許你在借題發揮,或者受人唆使前來藉機生事。請問閣下高姓大名,明白宣示來意?」

  「小姑娘,不要用這些場面話套牢我。」

  他也和和氣氣:「我不知道你意何所指,只知道我是僱船前往杭州,途經貴地的人,為免是非而前來替船主賠償損失的旅客。你們的人作威作福行兇,因此我也有權索賠,絕對無意扮過江的強龍。我姓什名誰無關宏旨,我不想和你們這些地方豪霸有任何牽連。告訴我應該賠你們多少,我付了錢就開船,簡單明瞭,不傷和氣。當然,你們不能獅子大開口,如果存心敲詐,我也會獅子大開口,提相對的條件。小姑娘,我說得夠明白嗎?」

  「你真是外地的過客?」

  「來自揚州,前往杭州,用不著瞞人。」

  女郎注視他片刻,扭頭向主人用目光詢問。

  「金主事,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」主人扭頭向跟在身後的隨從問。

  出來一個師爺打扮的中年人,身材也夠雄壯。

  「回莊主的話。」

  這人欠身說:「王管事領了幾艘船,在河上練膂力,準備五月划龍舟,沒料到出了意外。肇事的船主帶回來了,屬下傳負責人入莊理論,就這麼打起來了,詳情屬下還不清楚。」

  「是屬下主張把負責人傳來理論的,出事的經過大有可疑。」

  另一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也上前回話:「近來謠言滿天飛,各種風聲令人警惕。太湖方面有人前來踩探,南京也有權貴秘密前來走動,可能對本莊不利,不知他們到底有何圖謀,因此不得不小心留意風吹草動,提高警覺是屬下的責任。」

  「你們損失有多重?」主人追問。

  「這……折了幾支槳,有幾位子弟失足落水而已。」

  「你們真會小題大作啊?打發他們走。」主人不耐煩地揮手,轉向霍然:「抱歉,小事一件,你可以走了。」

  霍然大感意外,反而覺得自己抱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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