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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


  「算了,沒有什麼好說的。」

  「莊主,如果我兄妹被他們攔住了,而我對你們的恩怨一無所知,如何向他們解釋我們是無關的?」他提出重要的問題,「知道來龍去脈,至少在心理上也有所準備,思量對策呀!」

  「那些人都曾經當過響馬賊,殺人如兒戲,不會聽你的解釋,你唯一可做的事,是盡快逃出他們的控制外,別無保全性命的良方。要不,你可以在敝莊暫時住下來。但我不能保證,我這座南漳莊能守得了多久。」

  「小可堅持要知道經過內情。」他鄭重地說。

  「唉!一言難盡……」魏莊主將概略的經過說出。

  十餘年前,北斗星君魏天樞,與神槍太保沈標,同是大河兩岸的闖道好漢,同是黑道之豪。

  雙方為了利害衝突,經常發生鏟除對方羽翼的血腥事故,積仇難解,雙方都誓將對方逐出勢力範圍外。

  有一年,北斗星君捉住了神槍太保夫妻,北斗星君不想斬盡殺絕,一念之慈放走了他們。

  之後,山東響馬白衣軍造反,天下洶洶漫天烽火,各地的丁勇皆參與這場全國血腥的戰爭。

  北斗星君本名魏北辰,戶籍在冀州。

  大亂期間,他必須返回原籍,向民壯指揮部報到,他是冀州民壯編制內的小隊長,職同官兵的百戶。

  各地民壯不可能僅負責固守本城,剿匪官兵所經處,皆用強制性的調遣手段,公然接收民壯驅為前鋒。結果,民壯很可能從此天南地北,在官兵的指揮下,在天下各地苦戰。

  北斗星君這一隊民壯,被邊軍許泰大將軍(正德皇帝的另一個乾兒子朱泰)指揮,在山東、河南、湖廣血戰兩年。他的一隊人死亡殆盡,所屬的民壯補充皆來自天下各州縣,身邊已經沒有他冀州本籍的子弟。

  上級指揮官早已不是許泰,兩年來換了好幾個人,反正撥歸何人指揮他們毫無選擇,只能聽天由命。

  白衣軍巨魁劉六劉七圍邳州,他這一隊民壯隸屬督漕都御史張縉指揮。戰況空前慘烈,決戰十日屍堆成山血流成河。

  白衣軍本來就以騎兵奔襲為主,很少攻堅,攻邳州損失慘重,第十一天潰敗撤圍遠遁。

  那時,北斗星君是奉命追擊的前鋒。他並不知道死對頭神槍太保,是賊首劉六的前鋒大將軍。

  白衣軍的輜重,全落在官軍手中,輜重中有賊首們所擄劫的財物十餘車,子女金帛損失殆盡。

  白衣軍潰滅,魏莊主返回冀州故里,弄到假證件,以征戰成殘名義從民壯除名,便攜家帶眷,收容往昔豪霸時代的殘餘弟兄,在南宮縣落籍,建了這座南漳莊,規規矩矩種莊稼,想把北斗星君魏天樞的往事忘掉。

  他想忘掉,別人並沒忘。

  「不論是白衣軍或者官兵,有志一同皆把裹脅的民眾,以及雜牌民丁壯勇打前鋒,死掉大半之後才發起攻擊。」

  魏莊主無限哀痛地接著說:「我那一隊冀州子弟一百七十餘人,轉戰兩年已死傷殆盡。當時被動令追擊壯勇中,可能有十個州縣的人,誰敢擄獲軍需據為己有?能有什麼地方藏匿?追擊前鋒又哪有時間停留?輜重都由後面的正式官兵接收。我們直追至河南光山,我那一隊人只剩下十二名。神槍太保認為我吞沒了七車金珠珍寶,簡直是豈有此理,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。」

  「恐怕這只是他報復的藉口而已,最終目的是要你的命。」

  霍然的故鄉德州,所經歷的三年兵災,慘烈的情景,仍然長存在記憶裏,當時他雖然仍是少年,對慘烈的戰火已有深刻的認識。

  「也許吧!」魏莊主失聲長嘆,「那一場滔天災禍仍然未了,我仍得接受蕩漾的餘波傷害。」

  「莊主的打算……」

  「對那六位被擄的孩童,我無能為力……」

  「即使你能給他七車金珠珍寶,仍然救不了六個孩童,你也免不了一死。」霍然搖頭苦笑,「似乎你即使報官,也解絕不了困難。」

  「報官有用嗎?除非我能捉住他一些首腦人物,一同解往縣城報案。而且,官府也奈何不了他們,他們散處在偏僻角落,來幾個捕快嚇唬得了誰?」

  「他們真的可能已經封鎖了你這南漳莊。」

  「那是一定的,所以你必須在我的子弟掩護下,快馬加鞭遠走高飛。

  「走不了的。」霍然肯定地說,「恐怕連你派出護送的子弟,也難活著返回。」

  「這……我可以多派幾個……」

  「不必了,請允許我和舍妹,在貴莊暫時安頓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很可能玉石俱焚……」

  「那就讓我兄妹與貴莊共存亡吧!魏莊主,我還可以操刀自保呢!」

  「你的確有幾斤蠻力。」魏莊主笑了:「要我背了一個人奔波一夜,恐怕連爬都爬不動了,即使背的人,是一個嬌弱的小女孩。」

  「莊主能查出孩童藏匿的地方嗎?」他轉移話鋒,」能救出人質,已贏了一半。」

  「那怎可能?天知道該派多少人去搜尋,又該往何方搜尋?」

  「而且派出去的人,可能是肉包子打狗,有去無回。」他風趣地說:「你們的人不宜四處偵查,碰上了唯一的結果是你死我活。我是外地人,我能。給我兩天工夫,我去找蹤跡。」

  「什麼?那不啻是我坑害死你嗎?」魏莊主大驚小怪,「你以為是在捉迷藏?你所要面對的人,是殺人如刈草的黑道巨霸響馬賊首,你……」

  「讓我去擔任吧!莊主。」

  「斷然不可。」魏莊主斷然拒絕,「你聽著,給我乖乖地呆在賓館裏,不要在外面亂走。等到他們蜂擁而來,你再和我們在莊中和他們決死。」

  「莊主……」

  「別說了。」魏莊主拂袖而起,「連我的子弟派出去也派不上用場,你一個外地人,連東南西北也分不清,能查出人質藏匿的處所?不要不知自量,把你的小命留著,照顧你的小妹妹吧!」

  「給我兩天工夫……」

  「白癡!」魏莊主扭頭笑罵。

  ▼第五章 智救無辜

  夜深沉,全莊死寂。

  賓館的內房中,霍然熄了燈火,躺在床上沉思,思路導向被擄的六個孩童身上。

  神槍太保的條件很簡單,簡單得令魏莊主無法「簡單」辦得到。

  在與魏莊主見面算老賬之前,神槍太保不會先把人質殺掉,六個孩童,是脅迫魏莊主的憑借砝碼,砝碼一去便失去平衡,魏莊主會破釜沉舟拼個玉石俱焚,不會有所顧忌任由宰割。

  殺掉人質,是滅口的最有效手段。

  三天的期限,用意就是把魏莊主逼瘋,見面時就可任由擺佈了。

  所以先期救出人質,是扭轉危局的唯一良策,不然見面之後,魏莊主必將上天無路,除非能硬下心腸,目擊六名孩童被殺而無動於衷。

  這裏的仇恨,不關他的事,但他能完全置身事外嗎?至少他想離開就有困難。

  他能眼看六個孩童被殺而無動於衷?答案是肯定的:他不能不管。

  思路回到他練武的目的上,他在自問:「練武僅為了強身自保,筋骨強健多活幾年?」

  他師父逍遙修士,以及指導他練功的紅塵邪怪,從來就不曾灌輸給他這種自私觀念,所以要他離家外出在天下歷練,不至在世間白活一場。

  練武如果純粹為了健身與自保,實在用不著浪費一生大半精力,投入苦練的非人生活裏,那種苦練的「苦」,絕不是一個資質平凡的普通人,所能承受得了的。

  規律的生活,注意飲食衛生,清心寡慾(指人生的慾望),奉公守法,同樣會活得如意,活得健康。

  世間活得最久,最長壽的人,沒有一個是所謂練武的人,練武人反而死得最快,而且短命。

  運動(練武也是運動之一)傷害,會促使上了年紀的練武人痛苦地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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