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草莽英雄 | 上頁 下頁


  八月二十日,正德皇御駕親征,在出京四天到達涿州時,接到王陽明先生的捷報,立即下聖旨不許發佈,他要下江南自己去捉,捉已經被囚禁了的堂祖叔寧王宸濠。

  叛亂已經平定了四個月,正德皇帝目下仍在南京「御駕親征」,征得南京的人怨天恨地,征得江南的漂亮大閨女人人自危。

  整個江南與江西水深火熱,迄今仍然是軍管戒嚴期,沒頒佈叛亂已經平定的聖旨。

  這艘快馬船到底運送了些什麼進京,成了各方矚目的話題。

  打劫的水賊,毫無疑問是外地來的。這批數量龐大,組織周詳嚴密的水賊,也成了眾所注目的目標,謠言滿天飛。

  ***

  二更天,紅塵邪怪的屋中一燈熒然。老少兩人在堂屋品茗,外面漆黑的夜空大雨如注,風雨聲震撼著大地,兩三里外的州城在風雨中沉睡。

  霍文恭不勝憤懣地,將昨天進城以後所發生的事,以及今早在河上所經歷的兇險,有系統地說出。

  河上所發生的一連串急劇變化,像是在同一瞬間發生,處理兇險事故毫無經驗的他,手忙腳亂哪應付得了?

  僅雨笠被突然吹掉的最簡單事故,他也慌了手腳,怎麼放手丟槳去搶抓吹掉的雨笠?一頂雨笠所值幾何?一根槳的價值,足可買二十頂雨笠而有餘。可知這完全是反射性的動作,與物品的價值無關。

  總算他不是笨蛋,飛刀將及體,船即將覆沉的生死關頭,他丟開一切,神功驟發全力自保,救了自己的命,大難不死。

  桌上擺著一把單刃八寸飛刀,一個設有油綢襯裏的百寶革囊,以及從囊中取出的鋼鏢、小刀,附有火石火刀紙煤卷的火摺子,盛藥瓶……

  飛刀是他落水之前,透過蓑衣擊中他的右肋,被護體神功反震,落在他手中的。

  百寶囊是他從一個由水中向快馬船接近,恰好剛從他身旁經過的人身上摘取的。

  那個身穿水靠,背上有一把分水鉤的人,水性超凡,但並沒發現百寶囊被人近身摘走,可知他的水性,比那個水性高明的水賊更高明。

  「你所說的人,我沒有印象。」

  紅塵邪怪老眉深鎖:「中州雙奇,好像聽說過這種綽號。我很少與一些後生晚輩打交道,在這裏也一躲就是六年。長江後浪推前浪,世上新人換舊人,這些人憑你的口述,我實在無法揣測他們的底細來歷。」

  「那個稱陳老哥的人年紀也不小了呀?」

  「年紀不小,並不表示他闖道的時日長遠呀!」

  老人家撥弄著桌上的物品:「這些雜物,都是極為普通平常,隨處可以買得到的常用品,飛刀鋼鏢都沒刻有信記,一般的鐵器店都可以訂製,兵器店也可以買得到。劫船的水賊,不可能使用特殊的,或者能夠追查的有信記武器,以免被行家追查。那姓陳的與兩個女人,用飛刀殺你,用意就是滅口,因為你認識他們。」

  「管伯伯,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如果讓他們知道你沒死,這……」

  「日後有麻煩?」

  「那是一定的。」

  「我不會密告他們呀!」

  「他們即使真的知道你不曾告密,也不會相信,只有你死了,他們才能高枕無憂。你爹辦喪事,這件事做對了。」

  紅塵邪怪搖頭苦笑:「至少在一年半載之內,你家附近都會有眼線潛伏偵伺。」

  「他們不相信我死了?」

  「他們組織龐大,派人偵伺並無困難,一年半載內你家如果沒有其他異樣活動,他們才能放心。今後,你……你得到親友家避風頭……」

  「不,我去找那個姓陳的。」他咬牙說:「如果我的太上神罡晚發一剎那,我的屍體已經沉落江底了。反正我打算外出遊歷磨練,晚走不如早走。」

  「你的姓名面貌……」

  「我改用小名。」

  「那必定一查便著。」

  「那就改名。唔!我覺得霍然這個名字不錯!」

  「連籍貫也得改。我告訴你用何種手段,又從何處獲得可亂真的偽路引……」

  破曉之前,他乘夜走了。

  ***

  黃世仲在德州名聲很臭,本城的稍有身分人士,對這個惡棍深惡痛絕,把他看成瘟神,把他當成教育子弟的活榜樣。

  但在河上下游的潑棍痞氓口中,卻是不得不敬畏的大爺。在其他各地的英雄好漢心目中,他五爪蛟黃世仲的名號頗有分量。

  河下游十餘里,出了驚世的大劫案,皇船被劫,死了許多不幸被波及的無辜。外來的水賊作案,本來與他無關,但他卻躲到城裏的私宅享福,與外界隔絕。

  在行家看來,這是心虛的表現,他應該出面更加活躍,派一群牛鬼蛇神替官府找線索。

  內神通外鬼,本地的龍蛇,絕對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。

  因為劫船水賊人手眾多,組織龐大,出動了眾多人手和船隻,佈置周詳絕非臨時起意作案,本地的牛鬼蛇神,事先怎麼可能完全蒙在鼓裏,得不到任何風聲?

  他的私宅在城西南的信義坊,是一座三進四院的大宅,但家中人丁少,子女據說都到外地成家置產了,留在家中照料的,只是些奴婢,平時他也很少在家住宿,因為他的一妻一妾,已在三年前先後逝世了。

  其實,那些名義上的奴僕,都是他的保鏢打手,而且幾乎都是在外地背了案的男女,改名換姓以奴僕的身分,安頓在家中以掩人耳目。

  白天,這些外表溫馴的奴僕,都在家規規矩矩處理家務,左鄰右舍都覺得他們是好人,稱職的奴僕,沒有任何異處。夜間……左鄰右舍哪知道鄰居夜間的事?

  寒風徹骨,細雨綿綿,天一黑家家閉戶,街道上已罕見有人行走。

  黑影像無形質的幽靈,飄入似乎空闃無人的黃宅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