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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九


  「哼,你……」

  「不要威脅我,大丈夫生而何歡,死而何懼?杜某不是無恥匹夫,要殺我但請動手,不必囉唆喋喋不休了。」他神色凜然地說。

  聞元毅劈胸抓起他厲聲道:「小輩,放明白些,人要活並不容易,要死卻容易得很。我再問你一句,你答不答應?」

  他冷冷一笑,毫不激動地說:「老兄,你並不聰明,江湖人溝死溝埋,路死插牌,無時不與閻王爺打交道,如不敢向死神挑戰,便不敢在江湖闖,死嚇我不倒的……」

  「啪啪啪啪!」聞元毅連抽他四耳光,將他重重地推倒,冷笑道:「好,我不信你真是個視死如歸的人,咱們走著瞧,我要你慢慢地死。來人哪!」

  門外進來了兩名青衣大漢,欠身道:「小的在,請問大爺有何吩咐?」

  「把他拉到外面去擺平。」

  「是,小的遵命。」

  解語花趕忙說:「且慢,讓我勸勸他。」

  杜弘苦笑道:「不必多費唇舌了,在下仍是一句話,未知所辦何事絕不答應。」

  解語花柔聲說:「杜爺,何必那麼死心眼?」

  他搖頭道:「不是死心眼,而是有此必要。江湖人不能走錯一步,錯一步便身敗名裂,萬劫不復。宋喬兩家鬥氣,搶親的事原極為平常,如果你們單純地要杜某助你們搶親,絕不會以死為要脅迫我就範,可知你們要在下答應去辦一事,絕不是光明正大見得天日的勾當。」

  「咱們要你辦的事,與搶親有關。」

  「只為了搶親,在下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。」

  「咱們要你至喬家臥底接應,對付一個人,取一件物事。事成之後,以五百兩銀子為酬。你已被獨門手法制了軟穴,只要你答應,便解了你的穴道,不但保住性命,且有五百兩銀子獎金,何樂而不為?」

  他臉色一變,虎目怒睜,沉聲道:「要杜某去臥底?簡直欺人太甚。你不要說了,免得我罵你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日後即使杜某幸而仍能苟活,有何面目見天下人?人爭一口氣,佛爭一爐香;一旦留下污名,還不如死了的好。」

  「你不想想……」

  「沒有什麼可想的,不要再說了。」

  「命可是你的……」

  「杜某從不為自己的命擔心。」

  解語花長嘆一聲說:「好吧,我已盡了力。」說完,退至一旁。

  聞元毅怒叫道:「把他拖出去,看他能強硬多久。」

  兩名青衣大漢應帶一聲,將杜弘拖下床,一人拉住一隻手,拖出門外。

  這是城郊的一座農莊,不遠處便是種了穀子的旱田,小米因天旱而毫無生氣,眼看收成無望。兩大漢將他擺平在田間的小路中,先打下四根木樁,分別將他的手腳四仰八叉綁在木樁上。再弄來一根樹枝,叉住他的脖子釘入地中,他的頭便不能抬起了,也不能移動。

  所有的人,皆站在一旁大笑。

  一名大漢將一碗水徐徐倒在他的臉上,獰笑道:「喝吧,這是你臨死前所喝的最後一口水了。」

  他不能不喝,但僅喝了一兩口,水濺入口中微乎其微,皆從臉兩側流走了。

  聞元毅狂笑道:「姓杜的,也許你可以支援一天,或者兩天;三天後,咱們再來替你收屍。」

  所有的人都走了,兩大漢最後離開,一個說:「閣下,你可以叫救命,但不會有人聽見。大爺的莊院雖然有人可以聽得到,但不會來救你。附近的田地,全是大爺的,最近的鄰居,也在三里以外,任何人也不敢擅入大爺的田地,所以你只有等候勾你的魂,好好等著啦!哈哈哈哈……」

  近午的炎陽熱得令人發暈,沒有一絲風,天宇中沒有半朵雲。

  他拼命閉上眼睛,避免刺目的如火酷陽。

  好熱,四肢百骸像是快烤焦了。

  慢慢地,汗快要蒸乾,身上需要水補充,喉中似乎塞入一根烙鐵,像要噴出火來。

  痛苦像兇猛的怒潮,可怖地掩沒了他。

  一個時辰,兩個時辰……

  他真想死,但他不願死,求生的意念,幫助他忍受著無邊痛苦,克服了只求速死的念頭。

  暴露在外的雙手和頭臉,開始紅腫、充血,嘴唇首先乾裂。

  他不敢掙扎,忍受著痛苦,盡量控制自己的呼吸,壓抑絕望、激怒、仇恨等等惡劣的情緒,以便支持得久些。

  他發覺氣門穴未被制住,帶給他一絲希望。

  人身的穴道雖多,真正重要的有三十六大穴。這三十六大穴主宰全身的經脈,可以用輕重不同的手法,任意控制死、麻、軟、暈、啞。他被制脊心,這裏不易用真氣衝穴術自解穴道。說不易,並非不可能。

  可是,痛苦令他無法定下心神,更難凝聚真氣。

  獨門手法所制,以真氣沖穴術恐怕也無能為力,稍受驚擾甚至可以致命,錯一分釐也將抱恨終身。

  夜來了,他已臉目全非,奄奄一息,去死不遠。

  午夜過後,暑熱開始消退。

  無數蟲蟻在他全身上下爬行、咬螫。大群的蚊納,向他的全身進攻,雖隔了衣服,仍然難逃蚊口。一夜,沒有片刻安寧。

  好殘忍惡毒的酷刑,真夠他受的。

  他幾次意圖凝聚真氣,皆失敗了。

  第二天,如火炎陽從東天升起,他又掩入炎陽煉獄,毒太陽似乎比昨天更毒,更熱。

  沒有人來看他,毒太陽靜靜地肆虐。

  好漫長的一天,一秒時辰像是一百年,一千年,無邊的痛苦,令他難以忍受。張開口,端出的氣像是火,龜裂流血的雙唇錐心奇痛,發焦的臉頰像乾旱了百十年的水田。

  終於,在未牌左右,他第一次昏厥。

  片刻後,猛烈的炎陽又曬得他痛醒了。

  第二次昏厥是在申牌正,這次他整整昏了一個時辰,醒後神智仍然模糊,雙目難睜,陷入半昏迷境界,不住發出絕望的呻吟。

  午夜的涼風,終於令他完全甦醒。

  「我得定下心神冒險凝聚真氣。」他心中在狂叫。

  要命的蟲蚊迫得他不住扭動,談何容易?

  驀地,他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。

  「他們要來收我的屍了。」他絕望地想。

  腳步聲從頭頂方向傳來,人怎麼像是從外面來的?腳的方向對著聞元毅的莊院,收屍的人不該從外面來。

  腳步聲更近,對方不徐不疾地接近了。

  他心中一動,嘎聲叫:「朋友,我還沒死呢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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