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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八


  次日申牌左右,兩人到了少林十八僧在嵩縣落腳的寺院。杜弘找到了宏光大師,取出玉簫說:「這是玉簫客的信物,請大師即回嵩山。」

  宏光大師根本不追究玉簫的來源,唸了一聲佛號說:「那麼,仙人山的事已經解決了。老衲奉命隨同李施主至仙人山,掃除匪盜回山覆命。既然匪盜已經聞風遠遁,老衲自當返山,有李施主的信物與口信,老衲更可無愧地返山覆命了。施主珍重。阿彌陀佛!」

  杜弘不再逗留,告辭出寺,出城馳向柏谷鄉。

  兩人並轡小馳,仲孫秀不住扭頭回望。

  他大感詫異,忍不住問道:「小妹,你到底看什麼?」

  「我看有沒有人跟來。」仲孫秀黛眉深鎖地說。

  「哦!你發現了可疑人物?」

  「還很難肯定。」

  「說說看。」

  「你進寺內與少林僧交涉,我牽著座騎在寺外等候。那地方本來就是鬧區,往來的人甚多。起初我發現一個中年老道在附近徘徊,並未在意。」

  「後來發覺有異?」

  「是的。當你出門時,你手中仍握著玉簫。我發覺老道的目光,緊緊地落在你手中的玉簫上。」

  「這並不奇怪,一般的簫,大多是褐色或紫色的,也有些是翠玉竹所製成,是翠綠色。湘竹則是紫褐色,蘄竹是黃色的,只有這支玉簫是白色的,引人注目並非奇事。其實,玉是不能製蕭的,即使製成,也不可能作兵刃使用。這支玉簫其實是一種奇異的金鐵所鑄制,堅逾精鋼,鑄製得極為精巧,厚薄控制得恰到好處,音不沉不亢,內中並附有奇異的發音物,如不懂竅門,不但發不出魔音,甚至無法吹響呢。」

  「他這支蕭,據他說得自南京中山王府,說是真正和闐貢玉所製成的。」

  「鬼話,玉雖堅,但絕難與鋼鐵比硬,一擊即碎,要來何用?你說那老道……」

  「我清晰地看到他眼神的變化。」

  「那是……」

  「很難說,好像是貪婪、渴望、仇恨……總之,我說不出來,反正不是什麼好兆頭。」

  「呵呵!小妹,你疑心生暗鬼。後面沒有人眼來,你總該放心了吧?」

  後面確實不見有人眼來。仲孫秀嘆口氣說:「但願我真是疑心生暗鬼。總之,我對這支可惡的不祥物極感不安。」

  他呵呵笑,打趣道:「睹物思人……」

  「大哥。」她變色說。

  他一怔,改容道:「小妹,我抱歉。」

  仲孫秀長嘆一聲,黯然地說:「這是一場惡夢,害得我好慘。」

  他抬頭吐出一口長氣,柔聲道:「小妹,想開些,這就是人生,人生的道路是崎嶇的,任何人也難免跌倒。只要我們跌倒之後,能爬起來繼續走下去,便不是失敗。你還年輕,來日方長,千萬不可跌倒了不再爬起來。」

  「大哥,謝謝你的鼓勵。」仲孫秀喃喃地說。

  「我如果有力量,我會拉你一把。」

  「大哥……」仲孫秀含淚感情地叫。

  「這支玉簫我想探究其中奧秘,然後毀掉,要是落在邪魔外道手中,為禍之烈,簡直難以想像。」

  「大哥,你是不是準備在安慶落地生根了?」仲孫秀問,似乎不願再談玉簫的事。

  「不,安慶的事,我只是幫朋友的忙而已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還要在江湖流浪?」

  他臉上湧起了烏雲,沉重地說:「當我厭倦了闖蕩生涯便不會再流浪了。」

  「大哥,傷心人別有懷抱……」

  「人活在世間,總該找些事來做做,不是麼?」

  仲孫秀笑道:「大哥,不要迴避。你曾經勸過我,而你自己卻看不開。」

  「當局者迷,人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怪物。」他自嘲地說。

  「說真的,大哥,這些年來,難道你就不曾找到一位情投意合的……」

  「我從沒想到去找。」

  「世間真沒有一個能取代蕭姐姐的女孩子?」

  「我又何必去找,我已經感到滿足了。我曾經愛過,也曾被人所愛。珮君在我懷中逝世,這刻骨銘心的生死戀情,已足夠我回憶一輩子。」

  仲孫秀幽幽一嘆,低下玉首幽幽地說:「大哥我真羨慕珮君姐姐。」

  他低聲長吁,久久,似乎沉緬在回憶中,眼中掠過一抹哀愁,用充滿感情的聲音低吟:「春日宴,綠酒一杯歌一遍,再拜陳三願:一願郎君千歲;二願妾身長健;三願如同樑上燕,歲歲長相見。」

  仲孫秀酸楚地說:「大哥,好癡。這是誰的詞?」

  「南唐馮延巳的長命女。那天,她以為病有起色,繡閣中小酌,她焚香吟了這首詞。而我,就在那天早上,知道她已不久於人世。」他以手掩面,變了嗓音又道:「小妹,你知道我那時的心情麼?那……那像是用刀在割我的心,刀又不利,血淋淋地……天!血淋淋地……」

  仲孫秀流淚滿臉,咽硬著說:「大哥,蒼天好殘忍啊!大哥,大哥……」

  久久,他抬頭仰天吸入一口長氣,強笑道:「小妹,不要為生者流淚,不要為死者悲哀。她去了,但她仍然活在我的心中。得一知己,死亦無憾,我已別無所求。」

  「大哥,但如此下去,終非了局……」

  「我不介意,我會好好地活下去。」

  「哦!聽蕭伯母的口氣,珮芝妹已經長大了……」

  「我與她有一份濃厚的兄妹之情,與你一樣,我們都成為最投緣的兄妹。走吧,加兩鞭,前面已是唐聚了。」他迴避著說。

  前面丘山腳下的矮林中,突然跳出一個中年老道,左手握著一把連鞘長劍,鷹目炯炯,留了山羊鬍,大馬臉頰上無肉,攔住去路亮聲叫:「施主們,借一步說話。」

  仲孫秀一驚,脫口叫:「是他!果然不出所料。」

  杜弘勒住韁,扳鞍下馬含笑問:「道爺,有何指教?」

  「請問施主高名上姓?貧道上松下風。」

  「在未曾知道對方的來意前,恕難通名。道爺,天色不早,有話你就快說吧。」

  「施主明人,貧道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。施主腰間的玉簫希能見贈,與貧道結此善緣。」

  「恕難割愛,這不是在下之物。」

  「是玉簫客李起風之物,貧道已追蹤了他三月之久,可惜他行跡詭秘,不易釘上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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