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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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嵩縣小地方,既不是通都大邑,也不是民豐物阜之地,市面談不上繁榮,既沒有大門面的燈紅酒綠酒店,也沒設教坊妓院,再怎麼鬧,也鬧不出什麼新鮮花樣來。只有幾家設賭的破落戶,幾座雞鳴狗盜聚會的寺觀,一年出不了三件風化案,有幾個混帳的三姑六婆,如此而已。唐家的子弟,廁身其中便令人頭痛了。 在縣城混得頗有名氣的人中,唐聚的唐家三虎兩狼可算得其中使使者。三虎兩狼皆與唐柱國同輩,他們的綽號是出山虎、錦毛虎、麻面虎、獨耳狼、禿狼。 三十餘不安分的子弟,在唯恐天下不亂的族長唐柱國領導下,還能商量出什麼好主意來?禿狼拍拍胸膛,嘿嘿陰笑道:「大柱子哥,像你這種畏首畏尾的小兒科作為,能辦出些什麼大事來?」 唐柱國的乳名叫大柱子,目下貴為族長,在族中的父老兄弟口中,他仍然是大柱子。他有點不悅,問道:「依你又怎樣?」 「一不做二不休,給他大幹一場。」禿狼大聲說。 「如何大幹?」 「多去幾個人,三兩下放翻那姓盛的小子,爾後一切好辦。」 唐柱國想起那天吃了大虧的情景就頭痛,冷笑道:「你說得倒輕鬆,那小子一二十個人近不了身……」 「一二十個人近不了身,咱們就去三十個。」 「要是出了人命誰負責?哼!」 「動刀動槍,哪能沒有傷亡?哼!大柱子哥,你害怕了是不是?」禿狼挑撥地問。 唐柱國拍案而起,怒叫道:「閉上你的臭嘴!你反了是不是,好沒規矩。不是害怕不害怕的問題,而是得想想後果。這幾十年來,雙方被打傷成殘的人並不少,但總算未曾出過人命,因此官府也懶得過問雙方的世仇,只要沒有人上告便可太平無事。如今那姓盛的是外地人,他打出人命可以一走了之,而我們呢?」 獨耳狼趕忙說:「別吵了,這件事確該從長計議。依我看,咱們也有辦法對付他。」 「你有何辦法?」唐柱國問。 獨耳狼嘿嘿笑,撫摸著缺了右耳輪的耳孔,冷笑道:「看樣子,蕭老大必定是花銀子將姓盛的請來做保鏢,他能請人,咱們為何不能請?」 禿狼怪叫道:「對呀!他能請,咱們為何不能請?」 唐柱國意動,遲疑地說:「可是……恐怕請不到人……」 錦毛虎拍拍胸膛說:「包在我身上,明天我就到城裏跑一趟,把我那群弟兄找來,給姓盛的一次結結實實的教訓,叫他滾蛋。」 麻面虎冷笑道:「二哥,你那十幾個酒肉朋友,算了吧,有屁用。」 「哼!你不要小看人,你那些偷雞摸狗的小猴子,也不見得濟事。」錦毛虎反唇相譏。 出山虎打圓場,笑道:「這件事,還是交給我辦比較有把握。」 「你有何辦法?」眾人齊聲問。 出山虎捻著他那稀稀落落的貓鬚,不慌不忙地說:「我去找郝寡婦,聽說她有幾位闖蕩江湖的朋友,保證可以派上用場,每人給他三二十兩銀子請他們打一架,該無困難。」 禿狼怪笑,說:「郝寡婦的朋友,大概都是與你穿一隻破鞋的姘頭,他們會幫你?」 「哼!有錢可使鬼推磨,沒有辦不到的事。」出山虎不以為忤地說。 唐柱國清了清嗓子,乾咳了兩聲說:「這樣吧,咱們就此決定。明天,你們先把城裏的朋友找來。萬一失敗了,再去找郝寡婦的朋友。等會兒我再查查祠堂名下的積金,看可以動用多少。」 一名二十來歲的青年人接口道:「大柱子哥,動用祠堂名下的積金,恐怕執事九老會反對呢。」 唐柱國哼了一聲道:「誰要是反對,我取銷他的執事職位,目下我是公舉的族長,誰敢不聽我的?哼!那些老古董上了年紀,唯恐吃不夠三石六,做事千小心萬謹慎,我可不吃那一套,這件事你就不用擔心啦!一切有我作主。」 這一任性的決定,帶來了無邊殺孽,掀起了可怖的血雨腥風。 這天傍晚時分,蕭宗慈偕同盛永達從南鄉拜客返家,兩人兩騎踏著滿天晚霞,沿小徑小馳,前面樹林在望。林北兩里地,便是空桑洞溪渡口。溪北里餘,便是柏谷鄉。樹林上空,鵲鳥驚飛,盤旋不下。 走在後面的盛永達臉色一變,說:「大爺,勒住座騎。」 宗慈依言勒住座騎,扭頭含笑問:「永達,怎麼啦?」 盛永達在人前,尊稱宗慈為宗老;如果只有兩人,則尊稱大爺,執禮甚恭。他駐騎北望,冷靜地說:「晚霞滿天,倦鳥歸林,但卻驚躁不安,豈不有異?有點不對。」 「哦!不錯,這……」 「林中有人。」 「是啊!不是平常得很麼?」 「不然,不止三兩個人。」 「對,三兩個人不至引起鵲鳥不安。」 「而且是帶了兵器的人,當然不是柏谷鄉的獵戶和村童。」 「你的意思……」 「大爺請在此駐足而現,小侄先進去搜一搜。如果有人追出,大爺切記向南退,不必管我。」 「你……」 「恐怕前面有埋伏,小心為上,小侄先上。」 他策馬上前,徐徐將軟鞭撒在手中,馬鞭則掛在鞍旁,徐徐接近樹林。他這條軟鞭全長一丈八,俗稱丈八長鞭,鞭梢粗僅半指,鞭把剛盈一握,用蛟筋纏成,彈性甚大而柔軟,也稱蛟筋鞭。其實天下問哪來的蛟筋?而是牛腹軟皮近乎透明的精製品,看上去像筋而不像皮。平時用作弓弦、木匠的鑽索、綁特殊人犯的綑繩等等工具;通常市面上出售的一條長僅三四尺,如果來纏鞭,需預先訂製,不僅長而且要細一半以上。 他這條軟鞭平時纏在腰間,以外衣掩住,使用時撤出十分方便,握在手中則以食中兩指壓扣住六七匝短圈,每匝長約兩尺餘,即使不抖出,亦可抽擊近身的人。 距林約一箭之地,健馬突然發威,飛馳而進。 一顆寒星破空而至,是一支狼牙箭。射人先射馬,這是兩軍交戰的騎兵戰術,但在這裏用不著,這一箭射向他的胸膛。 鞭圈一拂,狼牙側墜,馬仍向前衝,蹄聲如雷。 弓弦聲再響,第二箭到了。 「啪!」第二支箭同樣被擊落。 第三箭光臨,馬已馳抵林外。 他扭身閃避,左臂一張一合,奇準地將箭挾在腋下,健馬衝入林中,入林十餘步突然勒住了。 他虎目中冷電四射,徐徐轉首環顧,然後取出腋下的箭,瞥了一眼沉聲道:「叫這位仁兄出來,他的箭術太差勁了。」 十餘名穿短打扮的人圍住了他,為首的虯鬚大漢挺槍大聲問:「你就是姓盛的?」 「區區盛永達。」他也大聲答,反問道:「閣下貴姓大名?不是劫路的吧?」 「聽說你武藝不差。」 「馬馬虎虎。閣下,你還未通名呢。」 「在下李一槍李五。」 「李五,你是條漢子麼?」 「你可以打聽打聽,我李五在嵩縣跺下腳天動地搖,槍下鬼神皆驚。」 「你卻替唐家做走狗,唐家給了你多少銀子?」 「胡說。你……」 盛永達從容下馬,搖頭道:「我可憐你們。你們可知道自己所冒的風險麼?你們每個人最多只能賺十兩銀子,可憐!一條命只值十兩銀子,未免太賤了。」 「住口!」李一槍暴怒地叫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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