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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七


  「我賣了。」任老大欣然地叫。

  對面,店伙攔住先前勸解的漢子,沉聲問:「老兄,你認識那姓任的?」

  漢子顯得有點慌張,說:「他……他是涇縣龍王橋的山戶任老大,在涇縣算得是巧手織匠,一家六口,有五口會織布。」

  「好,你走吧。」

  近午時分,任老大挑了布籮筐,裏面盛了些日用品,興高采烈出了大南門,走上了至涇縣的小徑。至涇縣山路一百里,近午時分啟程,當天哪能趕到?想必在中途另有逗留。

  他後面,緊跟著兩個青衣人。這兩位仁兄,已跟了好半天,自從他離開了寧宣,便受到神秘人物的跟蹤。他似無所覺,在街上轉來轉去,買了些日用品,也買了十餘枚布梭。

  離城六七里,已是午正時分,腳程相當快。這一帶已是山區,舉目不見村,前後不見人。他輕快地趕路,口中唱著山歌:「銀河潺潺往東流,天涯何處覓歸舟?千山萬水愁不載,耿耿星河無盡頭。」

  唱著唱著,進入山坡下的一座險惡松林。

  前面人影疾閃,搶出兩個黑衣跨刀大漢,攔住去路大喝道:「站住!放下擔子。」

  任老大吃了一驚,依言放下擔子叫:「怎麼啦?你們是……」

  「少廢話!」

  「你們……」

  「咱們是劫路的。」

  「老天!府城近旁,竟有劫路的……」

  「閉上你的臭嘴!再說就宰了你。」

  任老大打一冷戰,抖索著說:「老爺……好漢!行行好,小的……」

  「把銀子掏出來!」

  「這……好漢爺,小的一家六口,要靠小的養家,我這點銀子,是一家六口一年的……」

  「住口!掏出來。」

  「好漢爺……」

  「你要命還是要銀子?」一名大漢拔刀出鞘怒吼。

  任老大驚軟在地,手忙腳亂在懷中掏,掏出了十錠銀子,丟在地上哀叫道:「好漢爺,放了小的,神靈保佑你長命百歲……」

  刀光一閃,大漢虛晃一刀,任老大大叫一聲,驚倒在地狂叫:「饒命!大王爺,好漢爺饒命……」

  來路奔來兩個盯梢的人,快得像陣風,搶入林大叫:「要活的,帶回去交官示眾。」

  任老大一蹦而起,大罵道:「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畜生!皇天在上,菩薩不饒你們……」

  刀光又閃,他撒腿便跑。

  「哈哈!你居然想跑,先卸你的狗腿!看刀。」

  一刀揮下,任老大的後腿恰好前移,一刀落空。大漢一怔,趕上叫:「你倒快,砍掉你的手再說。」

  刀向下疾落,落向任老大的右肩。

  怪事發生了,任老大肩一沉,刀擦臂外側而下。同一瞬間,任老大倏然轉身,左手一揮,不偏不倚劈在大漢的左耳門上。

  「砰!」大漢飛跌八尺外,立即失去知覺。

  「咦!」另三人吃驚地叫。

  任老大雙手抬起單刀,高高地舉起,刀在抖手在顫,擺出的架式委實惹人發笑,大叫道:「我給你們拼了,給你們拼了!」

  三大漢同時疾衝而上,一個叫:「抓住他,剝他的皮。」

  衝進至丈內,任老大臉一沉,手不再顫,刀不再抖,單手運刀徐徐前指,沖三人冷冷一笑,虎目中神光似電,令人不敢逼視。

  衝得最快的大漢突然止步,打一冷戰,駭然叫:「天!他的眼神好冷,好厲,好毒。」

  「但沒有你們的心腸冷厲毒。」任老大陰森森地說,然後點手叫:「時辰到了,你們上吧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是……」

  「我是報應神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不是任老大?」

  「任老大就是報應神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快來納命。」

  另一名大漢掏出一枚透風鏢,叫道:「朋友,亮萬,咱們談談。」

  「哈哈!你亮鏢談?你該先發鏢。」

  「光棍不擋財路,你……」

  「為了幾兩造孽錢,你們助紂為虐,廣寧府血流成河,數千人二十年受窮受難,你說誰擋誰的財路?天不報應你們,在下不得不替天行道,你們都得受到報應。」

  聲落人到,刀光疾閃。林子裏,另一條人影悄然撲出。

  一個時辰之後,過路的人報了官。黑松林內倒吊了四個人,有三個已經死了,只有一個是活的,但雙耳和鼻尖皆被割下,手腳大筋也被割斷了,成了個活屍了。

  有人認出,他們是鴻泰的伙計。人心大快,大快人心。晨間任老大賣布的事,立即令人聯想到四伙計的下場。

  經調查,涇陽根本沒有一個叫任老大的人。

  官府根據唯一生還的店伙所寫的口供,去追查任老大其人。口供上寫著:任老大是個劫路的,謀財害命殺死了三個人,搶走了百餘兩銀子。

  按理,要捉拿任老大並不難,耳下有胎記,眼角有青痣,面貌特殊,哪能躲得了?可是,這位任老大硬是平空消失了。

  鴻泰的爪牙四出,不但要追捕任老大,也要捉拿那位形跡可疑,知道任老大身分底細的漢子。要不是這位漢子告訴鴻泰的店伙,說出任老大的底細,誰知道那位將布賣給寧宣的人叫做任老大?

  但他們失望了,那位漢子也失蹤了。

  謠言滿天飛,有人說:「過去不斷與寧宣作對的江洋大盜,目下已認為寧宣已近倒閉邊緣,毫無油水可撈,目下已轉變方向,轉向財力雄厚的鴻泰下手了。」

  鴻泰表面上並不在意,暗中卻人人緊張,悄悄派了信差,向蕪湖方向飛趕。店內外,戒備森嚴,如臨大敵。夜間,店前後燈光輝煌直亮至天色發白,夜行人休想在店內外遁形。

  屋頂,是兩名警哨。後院,有四名隱起身形的打手嚴密監視。店堂中,有衙門裏派來的八名公人,不時派出兩名前後巡視。

  三天,五天,毫無動靜。

  大東主向福與二東主古祿,終於帶了幾個從人打扮的大漢,乘船抵達。

  內堂中,立即召開一次密議。除了三位東主與掌櫃之外,另有四位從蕪湖帶來的大漢。這四位仁兄一高一矮,一肥一瘦,長相一個比一個猙獰,一看就知不是善類。

  二東主先替店中的人引見四位大漢說:「諸位兄弟,這四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好漢孔乾孔坤兄弟,與曹宇曹宙昆仲。」

  身材高高的孔乾陰惻惻怪笑,接口道:「說名道姓,諸位也許感到陌生。提起咱們的綽號,諸位想必有所耳聞。」

  「咱們叫酆都四鬼,來自四川。我,二鬼孔坤。」矮個兒獰笑著接口,神色傲慢已極。

  絕秀才陰陰一笑,冷冷地說:「久仰久仰,在下姓易名壽,請多指教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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