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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〇


  「對,妙極了,一不做二不休,把姓熊的腦袋也給故下來做夜壺。」易壽恨憤地說,不愧稱絕秀才。

  「這得等下一步。現在,你趕快召集人手,事不宜遲,咱們不能讓染工船到達。」

  熊家的店後,建了一間閣樓,上面不分晝夜,皆派有監視鴻泰動靜的人。鴻泰派人召集爪牙,怎瞞得了監視人的耳目?

  三艘快船急急離開了碼頭,鴻泰的爪牙出動了。

  但在半個時辰前,一艘漁舟已先下放。

  宛溪下流里餘,在城東北會合句溪,流經敬亭山東稱為敬亭潭,北流二十五里是油榨溝,匯合雙溪水,再往下,便是與南犄湖會合的河口。以下,便可以航行大船了。

  運送染工的船,輕快地越過河口。後面,小漁舟緩緩追隨,但上面除了艄公之外,神秘的搭客已經失蹤。

  船艙緊閉,艙面只有六名船夫,哼著俚曲,篙聲有節拍地起落,船緩緩向上航行。

  距油榨溝約里餘,上游三艘快船魚貫向下急放。第一艘快船的人,在百十步外便大叫道:「魚潭河泊所的公差,奉命巡江,來船向右岸靠,接受檢查。」

  接著,紅旗向右揮。魚潭河泊所在城東北的三漢河口,經常派小船巡江緝私防盜,所有的民船官船,皆不敢抗命。

  船向右岸靠,右岸是一處蘆葦叢主的荒坡,三兩座上阜起伏其間,蔓生著一些荊棘和小樹。河岸平坦,蘆葦並不密,正好泊舟。

  船靠上灘岸,三艘快舟也傍左右靠上了。

  五個青衣挎刀大漢,飛隼似的躍上了艙面,為首的人向惶恐的舟子叫:「叫艙內的人出來接受檢查,快打開艙門。」

  艙門拉開,裏面踱出三個中年人。

  為首的人穿青長袍,方面大耳,留了三綹長鬚,背著手含笑問:「船家,怎麼啦?」

  「河泊所的人要檢查。」舟子惶然地說。

  中年人打量著五大漢,問:「公爺,檢查什麼?」

  「你們從蕪湖來?」為首大漢問。

  「是呀!」

  「有多少人?可有路引?」

  「且慢!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河泊所的公爺,該穿公服。河泊所的巡河船,也不是你們這種小烏篷。你們……」

  「少廢話。」

  「咦!你……」

  「把裏面的人全叫出來。」

  「我們都出來了,就咱們三個人。」

  大漢一怔,舉手一揮。另一人搶入艙內,不久急急鑽出說:「裏面沒有人了。」

  中年人呵呵笑道:「船上本來有十二個人,他們在南湖口登岸起旱,這時恐怕已經到了府城啦!」

  大漢怪眼怒睜,怒喝道:「說!那些人是不是染工?」

  「是呀!是染綢緞績羅的染工,都是些藝自家傳,學有專精的染匠,還有染花的特殊藝技呢。」

  「你是什麼人?」大漢厲言問。

  「我?搭便船的。」

  「你認識熊慕天?」

  「熊慕天?沒聽說過……」

  「你少給我裝糊塗。」

  「咦!你這人怎麼啦?火氣好大……」

  「閉嘴!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大漢扭頭向同伴叫:「咱們上當了,把這三個混帳東西帶走。」

  上來三個大漢,伸手便抓。

  中年人大喝道:「住手!你們幹什麼?」

  「幹什麼?哼!不久你便知道了。」

  「你們是強盜?」

  「呸!閉嘴!狗養的……」

  中年人沉下臉,從容地說:「老兄,別出口傷人,在下不希望與你傷和氣,你們走吧。」

  大漢巨手疾伸,抽向中年人的左頰。

  中年人手一抄,便擒住大漢的腕門一扭。

  「哎!」大漢狂叫,屈腰轉身,但仍不甘受制,扭身時左肘兇狠地後撞。

  可惜仍然無用,中年人左掌飛快地抵住了對方的左琵琶骨,輕輕一推。

  大漢向前一栽,「砰」一聲仆倒在艙面,擋住了另一名同伴,跌得七葷八素。

  同一期間,另兩位中年人一聲長笑,四手一分,便擒住了另兩名大漢,拋死狗般拋過船,一名中年人大笑道:「乖乖地回去,叫你們的東家收收心。」

  有人吶喊,有人拔刀。

  為首的中年人大吼道:「聽著!不要命的只管上,誰動刀子,他得留下胳臂,在下已經警告過你們了,你們犯不著為了一些血腥錢賣命。」

  一名中年人抓起一根篙,掄篙猛掃,風聲虎虎中,想縱上船行兇的幾名大漢,鬼叫連天後退回船。

  「開船!」第三位中年人急叫。對方人多,很難照顧船夫,三十六著走為上著。

  船撐出江心,往上游急駛。

  第一回合,李掌櫃吃了小虧。

  第二回合,鴻泰攔截染工的毒計落空。

  兩下裏扯平,還好沒出人命。

  初二,店面掛上了朱漆金字大招牌:寧宣綢布莊。

  染房同時開工,三十餘名師父,三十餘名學徒,二十餘名雜工,大爐大灶火焰熊熊。染布的師父,皆聘自本城,都是往昔失業十餘年的名匠。染綢的手藝不簡單,由南京來的巧手師父負責。

  寧宣綢布莊堂開盛筵,整整四十桌,本城的官與差到了不少。地方名流的筵席設在二樓,全是本城有頭有臉的仕紳。桑大爺是上賓,為盛會生色不少。

  對面鴻泰綢緞莊毫無動靜,伙計們皆冷眼旁觀。同行是冤家,三東主易壽風度不夠,撕掉了請帖,到城外江邊的別墅消氣去了。

  次日近午時分,施德縣來的第一批布匹到達,不運到鴻泰,逕自送至寧宣綢布在。先在店舖驗收,然後出城送至染房入倉。

  貨主取得了貨款,全城立即沸沸揚揚,陷入狂歡境界,人們奔相走告,喜氣洋洋。

  每匹紅布的貨櫃,賣足制錢一萬二千文,折銀是紋銀十二兩。比鴻泰的收購價,高出一倍有奇,而且不扣運費。鴻泰每匹布要扣運費兩百丈,兩百文當時可買七八升米,運費高得令人咋舌。

  全城騷然,暴風雨在蘊釀中。即使是白癡,也可感覺出不祥的兇兆在四周流動了。

  第二批貨物,來自寧國縣,是素綢、絹,和白綾,且有一部分織綿,比大名鼎鼎的南京織造局產品並不遜色,敢與全國五大織造局的產品爭短長。

  一連兩天,鴻泰方面毫無反應,並未採取行動,這盤棋似已輸定了。

  太平縣,在府城西南兩百二十里,位於叢山深處,縣境南面就是黃山。這裏的產品是五色線毯和兔褐,產品用小舟從青弋江運至蕪湖。這兩種產品不需加染,因此不需運至府,逕自運交蕪湖的寧宣本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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