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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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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人活在世間,哪能沒有麻煩?要活下去,本來就是一件苦事,不然人一生下地來,為何不笑而哭?大爺,我家境很苦,一年不過賺一兩百銀子,而家鄉老少三口等著這區區銀子養活,你們把我綁來,把我送到油坊裏榨,也榨不出一星油水……」 「你們東主有錢。」 「熊東主?他的家當已全部投入廠房店面。日後的支撐,還得靠南京的朋友幫忙,他成天往南京跑,就為了張羅銀子,如果在最近借不到一千兩銀子,廠房便得停工了。」 中年人得意地敞聲大笑說:「叫熊東主用借來的一千兩銀子贖你,大概他會肯的,你是他的掌櫃……」 「你錯了,我只是一個他僱用的人,我不在,他可以另僱一個。迄今為止,他還欠了我半年的工銀呢。」李忠苦著臉說,嘆口氣又沮喪地說:「再說,能否借得到一千兩銀子,還是未定之天。據在下所知,他已經羅掘俱盡,朋友都不相信他能在寧國賺錢,認為是個泥淖,早些撒腿以免愈陷愈深。」 中年人不再多說,不再盤問,話鋒一轉說:「這麼說來,在你們身上,沒有油水可撈了。」 「在下身上還有十餘兩碎銀,三二百文制錢。」 「這是不夠的。」 「可是……」 中年人舉手一揮,叫道:「搜他。」 只搜出十餘兩碎銀,三百餘文制錢。 「還給他,給他一頓皮鞭,放他滾蛋!」中年人裝模作樣地說。 十記不輕不重的皮鞭,打得李二爺鬼叫連天,最後蒙上眼,連推拉離開了虎穴。最後腦門上挨了一記,他便失去知覺。 醒來時,身在店舖的內堂中,一個即中正替他用推拿術推血過宮。身側有幾個人:熊慕天、總管周五爺、管事吳爺、鄭爺。 「我怎麼了?」他含糊地叫。 郎中嘿嘿笑道:「你被人打昏在西門城根,幾個鄉民將你送回來,傷不要緊,你是兩世為人。」 熊慕天打發郎中出外,神色凝重地問:「是些什麼人?」 他苦笑說:「不知道,但我知道,他們終於動手了,等不及啦!咱們守秘的工夫,令他們不安了。」 「經過如何?」 他將經過一一說了。熊慕天說:「他們遲至今天方開始動手,忍耐工夫確也到家啦!傷勢怎樣?」 李忠伸伸手腳,笑道:「他們滿意了,抖抖威風而已,算不了什麼,但願下次也同樣幸運。」 熊慕天也笑道:「不會有下次了,等著吧。」 「呵呵!要來的終須會來,來日方長,咱們會撐下去的,任何代價在所不惜。」李忠豪笑著說。 「是的,咱們會撐下去的。他們已走了一步棋,下一步該咱們落子了。你好好休息,我到衙門裏走走。」 敬亭峰與鰲峰間一帶山麓,全是本城大戶人家的宅院與別墅,朱門大廈,庭院深深,花園廣闊,亭臺樓閣散佈其間。這裏,是上流社會的特區。 熊慕天走在這條石板鋪設的大街上,顯得有些心事重重。前面,本城首富桑宅的主人,桑威桑大爺,正帶了四名健僕送客。 他曾與桑威在酒樓有一面之緣,彼此頗為投緣。桑威年約半百,慷慨、和氣、好客,臉團團笑口常開,沒有一般為富不仁,可厭嘴臉,在本城聲譽甚隆,是數一數二的士紳。桑家在宛溪東岸至句溪之間,擁有良田千頃,本人則曾經參加鄉試,中了一名舉人。舉人雖不是官,距官還有十萬八千里,但已是望重士林的特權人物了。膝下有兩子一女,長次兩子皆在府學就讀,雖沒有多大成就,但已是現成的秀才。小女桑婉,是本城人盡皆知的才女,名門閨秀不同凡俗,人美得像朵花,十七八歲正是待放的蓓蕾,可惜才貌雙全加上是名門閨秀,本地似乎沒有高攀得上的佳子弟,至今仍未有婆家,姻緣路上未遇有緣人。 桑大爺送客動身,一冷眼看到了熊慕天,站在階上含笑招呼道:「慕天兄,你好。怎麼啦?眉峰緊鎖,顯得心事重重,有何困難需在下效勞麼?」 熊慕天抱拳施禮,笑道:「桑大爺,多謝垂注。」 「好說好說,請至舍下待茶。」 「謝謝,在下要到衙門裏走走。」 「府衙,縣衙?」 「府衙。改日再登門拜望。」 「別客氣。哦!聽說貴掌櫃出了事?」 「是的,消息倒是傳得快呢。」 「是為了這件事報案麼?那該先到縣衙,城外出事,宣城縣管……」 「算了,人平安也就算了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即使報案,也追不出主謀來。」 「這些無法無天的匪徒,如不繩之於法,日後恐將變本加厲向你騷擾。我陪你到衙門去報案,請官府嚴加追究,走!」桑大爺義形於色地說。 熊慕天苦笑,沮喪地說:「桑爺盛情,在下心領了,感激不盡。只是,本城……唉!不說也罷,區區小事,官方是無能為力的,報案反而引來一連串的麻煩,何苦?」 「那……那就罷了不成?」 「不罷也得罷。」 「哦!慕天兄,你到底設的是什麼廠?」 「這個……」 「還在守口如瓶?」桑大爺笑問。 「其實,也用不著故作神秘,只是時機未至,是否可以擇吉開張動工,在下尚無把握,與其無謂張揚,不如藏拙免鬧笑話。」 「哦!有困難?是哪一方面的?工人?資金?慕天兄,咱們相識雖不久,但一見如故,總算小有交情,如不嫌棄,願衷誠相助,有何困難需在下效勞之處,義不容辭。如需要資金,三五萬銀子只消吩咐一聲……」 「桑爺古道熱腸,在下感激不盡,日後倚仗之處尚多,改日再請桑爺關照。哦!桑爺怎知在下缺少資金?」熊慕天含笑問。 「呵呵!那創業難,守成更難。慕天兄在本城創業,萬事非錢莫辦,本錢不怕多,是麼?是不是需銀周轉?」桑大爺朗笑著說,最後又加上一句:「需要多少?」 「在下剛從南京趕回,籌足資金不虞匱乏,桑爺的盛情,在下心領了。小店決定下月初開張,屆時尚請桑爺光臨賜教呢。打擾打擾,告辭了。」 「慕天兄,別忘了,如有需要,寒舍的大門,隨時皆為你而開,呵呵!」桑大爺親熱地說。 「在下深感榮幸,日後將專誠趨府致謝。」 送走了熊慕天,桑大爺向身旁的一名健僕說:「桑勇,去打聽一下,看熊爺有何要幫忙的地方,別讓外人說咱們寧國的人欺負外地人。」 桑勇欠身問:「老爺,是去查那些綁架李掌櫃的匪徒麼?」 「你瞧著辦好了。」桑大爺淡笑著說。 第三天,桑家派人至能慕天的店中,送來桑大爺一封書信。信中提及已查出綁架李掌櫃的匪徒,是城南五里地雙羊山下的一夥痞棍,為首的人叫曹龍。這群痞棍共有十餘人,遊手好閒偷雞摸狗,拐帶詐騙無所不為。可惜他們已聞風遠颺,聽說已逃至蕪湖鬼混去了。桑大爺並在信中保證,今後可望不會發生同樣事故,請熊慕天放心。 熊慕天接到信,確是十分感激,想不到桑大爺竟然能嚇唬本城的痞棍,令他頗感意外。一般說來,一個安分守己的仕紳,是不會與土棍們打交道的,碰上麻煩,只消名帖往衙門裏一送,官府自會作最有效的處理,自會把那些痞棍潑皮治得服服貼貼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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