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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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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乎在同一天,對面鴻泰綢緞莊寧國分店的店伙,不斷地前來打聽。但二人不知其詳,只知是蕪湖來的一位姓熊的財主,買下了這三間店面,鳩工裝修,不知要作何種買賣。 十天後,城河大街南街尾染坊廢墟,換了新主人,新主人姓熊。接著,大批工人開始建造廠房。 又是十天,河下來了二十艘船,運來了數十隻大木櫃,不知內盛何物,僱來大批挑夫,將木櫃抬至仍在修建的店內。 一個月過去了,店面已修整停當,廠房亦粗具規模,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,建的是大廠房而不是棧房。 這天,廠房正屋上樑,吸引了大批頑童和看熱鬧的人。頑童是想檢些上樑時撒下的祭品,大人則想看看熱鬧,探聽修建的是何種廠房。 閒人中,有鴻泰的幾個伙計幫閒。 祭壇上香煙繚繞,供桌上除了三牲之外,另有十大盆糕餅果品,準備用來撒食消災,頑童們就等這些食物。道士們正在跳神,等候陰陽生報時。工人們一切準備停當,興高采烈籌備時辰光臨。 廠房的空地上,擺了十桌酒席,準備上樑畢,大宴所有的工人。鐘鼓齊鳴,唸咒聲此起彼落。 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,有人向同伴說:「嗨,老四,你說這是什麼廠?」 老四直搖頭,說:「誰知道呢?人家守口如瓶,又沒有看見工具,從何猜起?」 「會不會是染坊?」 「見你的大頭鬼,十九年來,從沒聽說有人敢來開染坊,誰肯吃了豹子心老虎膽,在此地玩命?別廢話啦!」 一旁的一位中年人沉聲說:「看格局,八成兒是開染房,不信咱們打賭一吊錢,外加一隻雞一壺酒,如何?」 不遠處站著一位青衣潑皮,哼了一聲說:「真要開染坊,大概是壽星上吊,活得不耐煩了,諒他也沒有這個膽。」 一個嘴上剛長毛的少年邪氣地說:「水老鼠,人家開的就是染坊。」 「混帳!你敢叫我水老鼠?」潑皮怒不可遏地叫,急衝而上。 少年人怪笑著往人叢中一鑽,溜之大吉。 城內外謠言滿天飛,謠傳紛紛,但工人們不知其詳,主事人像個沒口兒的葫蘆,不透絲毫口風。各種行業都有人猜,但沒有一個人相信是開染坊。 熊慕天來去匆匆,往來於寧國與蕪湖之間,在寧國逗留的時日無多,每次逗留三五日,跑跑衙門並結識當地的名流,天南地北無所不談,就是不談有關本身的行業。 他的身分很特殊,落籍太平府繁昌,三代以來,皆是繁昌的殷實糧紳。直至他這一代,拋下祖業至南京落戶,自貶身價改農為商,開設了兩家糧行,一家銀樓,三家油棧,一座船廠。因此,他是農,也是工,同時是商,是具有複雜身分的人。也因此他能結交名流,行走官府,見人講人話,見鬼講鬼話,應付裕如,面面俱到。一月工夫,他就曾經在本城首屈一指的江南酒樓,宴了九次客。有錢、有地位、人圓滑,風度佳,手面廣。不消多久,寧國府誰不知道熊慕天熊爺的大名? 唯一令本城人迷惑的是,他在南京有許多基業,為何到寧國府來買店面開店?開甚麼店? 他始終不透露口風,令人莫測高深。對方如果追問,他只用兩句老話來搪塞:天機不可洩漏,屆時自知。 開糧行?寧國府水田有限,山多田少,勉勉強強能自足而已,沒有餘糧運南京,南京也不要寧國的米,此地的糧食價比南京高些。銀樓?本地大戶人家並不多,需要的首飾少得可憐,絕大多數的人皆買不起首飾,買得起的人,卻要到南京去買。油棧,你了不能食用的桐油外,食用的油產品有限。 因此,絕大多數的人猜想他要開造船廠,廠房大,位於江邊,那還錯得了? 對面的鴻泰綢莊店面不大,只有兩間門面,店內沒有貨櫃,並不向外營業,他們只收不賣。自早至晚,四鄉各縣來的胚布、素綢、白綾、五色線毯、兔褐,源源不絕向店內運,以胚布為大宗,綢緞的產量畢竟有限。每天清早,必定有兩艘運布船航運至蕪湖,在蕪湖加工染色。 製品如不賣給鴻泰,絕對無法偷運出境。鴻泰在各地收買了不少地棍,放出不少眼線,沒有人敢反抗。 這天晚間,鴻泰的店後廳燈火通名,高高矮矮三十餘名老少,正在商討機密大事。主人絕秀才易壽高坐在大環椅內,左是師爺胡喜,右是打手頭兒雙尾蠍朱坤。 絕秀才易壽五短身材,年約五十出頭,身材瘦削,頰上無肉,生了一雙胡狼似的銳利怪眼,一雙手留了寸長的指甲,不時捻動山羊鬍,陰森銳利的目光,往復掃視在座的人,令人不敢與他的目光相接,頗具威嚴。 右首一名中年人乾咳了一聲,發話道:「大東主派在下前來,向三東主稟明……」 「有話你就快說吧,一切閒話客套可以免了。」絕秀才不耐地催促。 中年人口氣一緊,說:「派往南京的人,已帶回信息。這姓熊的在南京,確有一座船廠,但承造的皆是行走大江的百石以上大客貨船,從不製造小舟。這人的底細,在南京小有名望,算不了什麼。」 絕秀才哼了一聲說:「等於是一大堆廢話。大東主有何打算麼?」 「大東主說,如果姓熊的開船廠,就不必管他。但依二東主猜測,似乎不可能是開船廠。」 「有道理麼?」 「行走宛溪的船,皆是二十石以下的小舟,需要船的人不多,蕪湖的船廠足以供應而有餘。在此地開船廠無利可圖,必定血本無歸,天下間哪有這麼愚笨的人?」 「有道理。」 「因此,大東主也認為有道理,要找出線索,可從是否有利方向推測。寧國府唯一可獲厚利的行業是織物,因此,對方很可能要與本店競爭。」 「不可能……」 「大東主說,不怕一萬,只怕萬一。防患於未然,三東主必須將他們的底細摸清。如果他們真的開染坊,大東主請三東主便宜行事,絕不容許此事發生。」 「那是當然。」 「過幾天二東主要親自前來,聽候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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