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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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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三十章 經商資鳳 商場如戰場,優勝劣敗。 商譽之建立,非一朝一夕;要自砸招牌,卻容易得很,因為顧客的眼睛是雪亮的。 那時,經商的人在社會上地位甚低,士農工商,商列林位。純粹以經商為業的人,衣,不許穿綾羅綢緞;食,不許與豪紳爭購美食;住,禁建高樓大廈;行,不許自置華麗舟車馬轎。在任何場合,商人的地位,比任何人也低一級,稍有名望的人,皆不屑與商人打交道。 最高級的當然是讀書人,士,是特權階級,家裏有幸出了一位佳子弟,再曾經參加起碼的鄉試而列名,立即便雞犬升天。如果曾經入京大比,那還得了?因此,做官便是他們的一切。賣與帝王家便是一切。自從趕走了元韃子,讀書人重新抬頭,揚眉吐氣,重新取得了失去近百年的優越地位。因為元韃子主政時,讀書人走了霉運,八輩子抬不起頭,列為比乞丐僅高一等的廢物,九儒十丐,悲慘的境界不言可喻。 但經商的人有錢,有錢可使鬼推磨。眼睛是黑的,銀子是白的,要不愛銀子,必定是天下間最愚蠢的大傻瓜。可是,商人的地位低,魚與熊掌不可能兼得。窮則變,變則通,豪紳們不願經商貶低身分,但並無王法規定不許暗中出資另找親信出面經商。 因此,有不少商號的東主,是當地的縉紳名流,只是不公開而已。 從南京南行,過了太平府,便是一連串近千里的無盡山區,那便是黃山山脈。這一帶山區,西面近大江一帶,山靈水秀,遍地桑麻,極少窮山惡水。 舟車繁會之鄉,風俗和樂之境。阻山帶江,顏謝流風。這就是直隸南京的寧國府。 寧國府幅員並不大,下轄六縣而已。附廓首縣叫宣城。東南六十里有縣,叫寧國縣。稍一大意,便會張冠李戴弄錯地方。正如湖廣的武昌府一般,武昌府的東面也有一座武昌縣。 本地的人是不會弄錯的,分稱府城和縣城。這裏雖不是附近最富裕的一府,但坐三望二絕無問題。地處山區與平原之間,物產豐富,民風淳樸,土產貨物源源不絕輸往南京銷售,因此品質甚高。 由於山坡地宜於栽種桑麻,所以輸出的貨物,以山產與布匹綢緞為大宗。 西北一百五十里,是太平府的蕪湖縣。不管寧國府的物產起旱或是水運,皆以蕪湖為集散地,以小舟沿宛溪運至蕪湖後,改載大船轉運南京。 蕪湖,扼住了寧國府的咽喉。 寧國府的紡織品,大大的有名。以往有四種織物曾經列為貢品。綾綺、五色線毯、兔褐、紵布。以紵布來說,通稱為貢布。 自從二十年前蕪湖的鴻泰綢緞莊開張以後,寧國府的布料受到了嚴重的打擊。首先是派人阻斷了顏料的輸入。其次,暗中破壞了府城的十家染坊設備。最後,在府城、南陵等地,同時開設棧房,把其他的棧房布莊一一趕走,巧取豪奪,軟硬兼施,威迫利誘無所不用其極,手段殘酷毒辣令人髮指,以雄厚的財力與人力,泰山壓卵般,在短短的一年中,打出了獨佔的天下。 從此,這一帶只許出產胚布,一律由鴻泰綢莊收買,只此一家,別無分號。物價年年漲,而胚布的收購價格卻年年下降。鄉間的織戶,莫不叫苦連天,有冤無處訴。 鴻泰莊在蕪湖除了店面之外,並建有龐大的染坊,胚布在此地加工,運至南京卻以寧國製品行銷,財源滾滾,所獲暴利超出十倍以上。 二十年,前後不知出了多少人命。四鄉的織戶,忍氣吞聲生活日漸艱苦。 反抗沒有好處,也沒有人敢反抗,因為鴻泰的後臺東主有財有勢,一切反抗皆屬徒勞。 據說,鴻泰的後臺東主共有三人。南京人向福;曾任十餘年京官,已經退休致仕在家。蕪湖人古祿;一個地棍出身的地方土豪。寧國人易壽;本府的縣學生員,曾經參加三次鄉試(省試),榜上無名,浪費了幾年光陰(鄉試每逢子、午、卯、酉年八月舉行),十年無成乖乖滾蛋。地方人士,稱他為絕秀才,因為這傢伙有錢有勢,為人刻薄陰險,酒色財氣無所不好。後來他與向、古兩人合營鴻泰綢莊,鄉人恨之入骨。 歲月漫漫,二十年,織戶們艱難地撐過去了。 這天,一艘輕舟泊上了鳳凰橋碼頭。 府城並不大,但城中有一座山,叫陵陽山,隱現三座峰頭,北峰叫敬亭,南叫鰲峰,東南的叫陽陂。三座峰頭各有一棟建築,一建疊嶂樓,一建譙樓,一建景德寺。東門是水旱碼頭,也是最繁榮的商業區。橫跨宛溪有兩座橋,鳳凰橋與濟川橋,鳳凰橋西至城根一帶,沿溪形成一條棧倉林立的城河大街。東門內的東大街,則是資本雄厚的大店舖。以往,城河大街的南端溪旁,共有六座染房。目前,那兒只是一片廢墟。 舟子繫好舟,搭上跳板,首先跳上一位三十餘歲的壯年人。身材壯實,鼻直口方,雙目明亮,臉上閃耀著健康的色彩,笑意常掛。穿一襲藍相,脅下掛了一個小包裹。 接著登岸的是五個中年人,一位相貌清瘦的花甲老人,高高興興踏上了碼頭。 「熊爺,這就是府城。」花甲老人向壯年人說。 熊爺舉目四顧,笑道:「好形勢,倚山面水,人傑地靈。丁大叔,咱們好好幹。」 丁大叔收斂了笑容,臉上湧起了烏雲,苦笑道:「熊爺,但願如此,可是……」 熊爺豪笑道:「丁大叔,不要可是,事在人為,人定勝天。咱們投下了十萬兩銀子,只許成功,不許失敗。」 「可是……」 一名中年人突然接口道:「丁大叔,你如果後悔,退出還來得及。」 丁大叔嘆口長氣,滿懷憂慮地說:「李二爺,老朽下半身已經入土,還有什麼可顧慮的?我只擔心你們……」 熊爺呵呵笑,挺挺胸膛說:「我們自有主意,放心啦!咱們將本求利,規規矩矩做生意,公平義取四方財,行得正坐得穩,沒有什麼可怕的。丁大叔,為了咱們弟兄,也為了你的鄉親,你該義不容辭幫助我們,對麼?」 「這……」 「當然,你如果不願……」 丁大叔一挺胸膛,振作地說:「赴湯蹈火,義不容辭。熊爺,老朽不是三心二意的人。」 碼頭上有不少人,對面簷下突鑽出一個年約半百的漢子,穿一身破衫,臉有菜色,訝然道:「咦!你……你不是丁師父麼?」 丁大叔欣然上前說:「哦!張兄弟,你還認識我?」 張兄弟苦笑道:「十載光陰不算長,哪能忘了?」 「彼此彼此。哦!張兄弟,仍然不得意?」 張兄弟失聲長嘆,怨毒地、感慨萬端地說:「你是知道的,哪能得意哪!往年織一匹布,可賣十一二兩銀子,鴻泰來了之後,最好的細布也只能賣四五兩。織一匹布要二十天左右,麻是自己地裏長的不算,僅兩人的伙食也要三四兩銀子。唉!能活下去,已經是不容易了,還能怎樣?哦!丁師父,你怎麼回來了?」 「回來看看嘛!」 「看?老天爺,如果我丟得開走得了,八輩子也不會回來,看這傷心的鬼地方。怎樣,在外面還好吧?」 「託福,還好。」 「你有一門好手藝,走遍天下不愁吃。唉!我……要不是我那老伴與兒子和那塊鬼麻田牽死了我……」 熊爺突然走近,笑道:「丁大叔,不替我引見引見你的老鄉親?」 丁大叔趕忙閃在一旁,欠身道:「張兄弟,這位是敝東主熊爺熊慕天。那五位是掌櫃李二爺、總管周五爺、管事吳爺、鄭爺、王爺。」又向眾人說:「這位是本城南郊天星里的張三,不但是本城的最佳織匠,也是本府數一數二的織花高手。想當年,他的織我的染,在本府不作第二人想,他的老伴也極為高明。」 熊慕天呵呵笑,拱手為禮道:「張師父,久仰久仰。過些天,兄弟再登門拜訪。」 張三畏縮地行禮,在這幾位闊客面前,顯得有點手足無措,連話都說不出來,對方一客氣,他更是慌張得只會拱手作揖。 李二爺笑道:「張兄,等咱們安頓停當,一定前往拜望,日後咱們多親近。」 丁大叔拍拍張三的肩膀,神色肅穆地說:「兄弟,等我的消息。我先到城裏替東主找地方安頓,以後再談。記住,不可透露我的行蹤。」 第三天,東大街的小柳巷口的右側,三家店號取下了招牌。接著,大興土木改裝門面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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