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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四


  城門口附近的腳夫,早已看到碼頭上發生的事故,二十餘名挾了扁擔的腳夫,似乎早已嚴陣以待,磨拳擦掌,躍躍欲試。

  碼頭北面,施施然過來一個穿青袍的青年人,劍眉虎目,隆額朱唇,雄健英俊,臉色如古銅,手挾一個長布卷,氣概不凡。

  身後,跟著一名提行囊的腳夫,提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。

  青年人腳下甚快,不久便趕上了林玉娘,在距城門口十餘步,泰然地超越而行。

  他從北碼頭來,可知也是從下江乘船來的,但他的客舟泊在北面,路林玉娘的輕舟停泊處約有五十步,因此雖知道碼頭上曾經發生事故,並未留意,人也太多,他並不知林玉娘大發雌威懲腳夫的景況,只感到沿途的人向姑娘指指點點,不免心中狐疑而已。

  但一看姑娘佩了劍,親自提著包裹,便知是怎麼回事了。

  因此疑雲盡消,泰然趕路入城。

  好奇心人皆有之。

  他入城後,在城門內側止步,向跟在後面的腳夫說:「你先走一步把包裹送至客棧,我等會兒就來。」

  說完,塞給腳夫二兩碎銀。

  腳夫只要有銀子到手,一切遵命,難下笑臉道謝,將銀子揣入懷中,提著包裹走了。

  青年人站在右面的告示牌前,一面看著貼在上面的各種告示,一面留意城外的動靜。告示牌上有一張是州衙貼出的賞榜,起首的一行大字寫的是:「捉拿三峽巨匪大魁……」

  常格是銀子五百兩,死活不論。

  這種榜在夷陵州,像是家常便飯,但效果並不大。三峽悍匪甚多,殺人越貨平常得很,官方兵勇調動困難,沿途千峰萬巒數百里方圓的無盡山區,數萬大軍捉不住一個悍匪,只有任令匪徒逍遙法外。

  但為了應付苦主,不得不虛應故事的出告示懸賞捉拿匪徒。

  林玉娘嫋嫋娜娜到了城門口,兩旁支著扁擔的二十餘名腳夫,互相一打眼色,開始移動攔住去路,虎視眈眈,一個個成了怒目金剛。

  走路的人知道要出事,紛紛走避。

  林玉娘心中有數,將行囊向腳下一丟,淡淡一笑,盯著迎面攔住去路的為首挑夫,粉臉上殺機怒湧。

  臉上的頰肉可看出她在笑,但眼中毫無笑意,冷電四射,這種英委實令人心中發毛。本來是個艷如花朵的動人美姑娘,這一笑卻成陰很詭秘可怖的嚇人女嬌娃。

  她的目光,有一種震撼人心的魔力。

  為首的腳夫不由自主打一冷戰,悚然退了兩步。

  她掃了眾人一眼,陰笑著問:「你們誰想行兇?站出來給我看看。」

  兩名腳夫一挺胸膛,扁擔一橫,攔住去路,其中一人說:「你要行兇!該先打聽打聽咱們夷陵州的規矩。」

  「你想怎麼?用扁擔打我?」

  「你如果不賠償咱們的損失,咱們就對你不客氣。」

  「哦!不客氣給我看看。」

  挑夫扁擔一掄,便待劈來。

  人叢,突然鑽出一個文弱書生,青衫飄飄,手持一把摺扇,眉目清朗,面白唇紅人才一表,修長的身材顯得輕飄飄風吹得倒,輕巧地排眾而入,驀地沉喝道:「住手!你們好大的膽子,青天白日,城門口要道,竟敢向一位婦道人家行兇?反了!」

  挑夫怪眼一翻,怪叫道:「書蟲,滾你娘的蛋!你管什麼狗屁的閒事……」

  話未完,「叭」一聲脆響,書生的摺扇出其不意地揮出,如同電光一閃,快極,抽在挑夫的左頰上,暴響震耳。

  挑夫驟不及防,向後急退,大叫一聲,以手掩額幾乎摔倒。

  第二名挑夫大怒,大喝一聲,一扁擔掃來,聲勢洶洶,很有力道。

  書生手一伸,便抓住了掃來的扁擔,右手的摺扇再閃,呼嘯著拂過挑夫的鼻尖。

  鼻尖飛落丈外,「噗」一聲撞在一個看熱鬧的閒漢胸口,方向下墜地。

  「哎喲……」挑夫狂叫一聲,丟掉扁擔駭然後退,斷鼻處血如泉湧。

  眾挑夫大驚,卻還有一個冒失鬼不信邪,扁擔倏吐,「毒龍出洞」兇猛無倫,扎向書生的胸膛。

  書生在手用奪來的扁擔輕輕一拂,「得」一聲挑開刺來的扁擔,順勢向前一伸,搭住了挑夫的右肩,輕輕向下壓,喝道:「跪下!該死的東西。」

  挑夫怎敢不跪?雙膝一軟,臉無人色,重重地跪下了,肩膀好像要垮啦!

  齜牙咧嘴像是不勝負荷,跪下後肩膀仍緩緩向下沉。

  行家一伸手,便知有沒有。

  眾挑夫眼睛雪亮,誰也不敢再妄動,有人叫:「快去叫老大來,這書蟲扎手。」

  三名青衣潑皮排眾而入,領先那人壯實高大,敞開衣襟,露出毛茸茸的壯實胸膛,雙手又腰向挑夫們大喝道:「亂!亂個鳥!我一下子不在,你們就隨便胡搞起來了。瞎了你們狗眼,你們知道這位公子爺是誰?」

  話說得粗野,聲色俱厲,確有震懾的功效。

  挑夫們吃驚地向後退,一個挑夫說:「老大,這傢伙……」

  「閉嘴!」

  「是!是!老大。」

  「你們想找死,也該挑個好日子。在銀扇書生凌公子面前遞爪子,你們是活膩了不成?」

  眾挑夫臉色大變,悚然後退。

  銀扇書生凌若天,是荊州府江上大豪混江龍凌壁的大少爺,手中一把旦夕不離身,四季皆在手的九合銀絲怪摺扇,在大江南北未逢敵手,名號響亮,在江湖道上聲譽甚隆。

  但他甚少在外走動管閒事,經常與學舍的士子吟詩作對舞文弄墨。

  當然,他的讀書根柢有限得很,但捨得花錢交朋友,吟風嘯月頗有一套,學舍中那些每月領三斗米的窮士子,看在錢分上不得不奉承他。

  夷陵州是荊州府的屬州,近在咫尺,可說是混江龍的院子。

  凌大少爺前來夷陵走走,像是在自己的院子裏散步,誰還敢在他面前撒野?除非這人真的活膩了。

  老大揮手趕人,喝道:「還不向凌公子賠禮,混蛋,要我打斷你們的狗腿麼?混蛋!」

  眾挑夫怎敢不遵,紛紛丟了扁擔抱拳行禮賠不是。

  老大行禮笑道:「公子爺請原諒。這些混蛋有眼無珠不識泰山,多有得罪,小的將好好管教他們。公子爺尚請海涵。」

  銀扇書生也丟了扁擔,放了挑夫,笑道:「小意思,回去說他們一頓也就算了。哦!你認識我?你是……」

  「小的陳權,去年曾經在荊州訪友,混了個把月,因此認識公子爺。」

  「哦!原來如此。你們走吧。」

  「是,公子爺剛到麼?」

  「是的,剛到。我的船就在前面。」

  「小的請公子至賓館安頓……」

  「不必了。我有事,你請吧。」

  陳權行禮告退,臨行並將看熱鬧的人趕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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