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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


  向東面燒的火勢,也被摩天嶺東麓的一座禿山所阻絕,火勢問東北角蔓延,幸而小徑未被波及。

  卜二爺詳審地勢,領先而行,巳牌左右進入一座山谷。杜弘在谷口止步,指著地面說:「瞧,有蹄跡,快趕!」

  谷中段岔出一條山路,遠遠地便看到裏面有六七間茅屋。蹄跡有進有出,出的蹄跡皆向武安方向走的。

  「進去看看。」杜弘說,領先進入山路。

  六間茅屋鬼影俱無,恨地無環從灶間裏鑽出說:「灶灰還是溫暖的,人走了沒多久。」

  杜弘到各處走了一圈,察看良久,回到原處說:「乾淨俐落,毫無可疑事物留下。僅最後一間茅屋是馬廄,裏面遺留下一雙夜行人的薄底靴而已。他們應變極為從容,無法追上了。」

  恨地無環的目光,落在神案上,叫道:「瞧,神主牌前卻有一封信。」

  恨地無環伸手便抓,杜弘卻伸手攔住說:「不可觸動,我來。」

  他用樹枝取下信,用樹枝將信拆開,裏面是一張帶有香氣的花箋,上面寫的是:「書致銀漢孤星閣下:汝友仇已報,余舊恨未消。斷魂谷汝未斷魂,為余最大的失策。智者千慮,必有一失,余之失敗,歸之於天命,無復怨尤。余將天下潛蹤,汝亦將天涯漂泊,有緣或可相見,盼多珍重。」

  具名處未落款具名,但畫了一個圓圈,像是畫押。

  杜弘吁出一口長氣,苦笑道:「不久前那一位騎士,定是堡主朱天龍,咱們上當了。可惜!」

  「我恨地無環絕不放過他。」傻大個兒恨恨地說。

  杜弘搖搖頭道:「天下之大,何處不可藏身?人海茫茫,你到何處去找?算了吧!咱們都做了一場惡夢,總算噩夢已醒。老實說,這人手段狠毒,才智過人,咱們不得不甘拜下風。同時,他也失敗了,但敗得很有骨氣,敗得很有風度。要不然,他在這些茅屋中灑了毒,咱們全得暴屍在此地。」

  恨海幽魂不住打量字跡,突然問:「大哥,你看出異處麼?」

  杜弘點點頭說:「是的,看出來了,字跡娟秀,剛中有柔,出於滿腹才華的女人手筆。而剛才那位騎士,卻是中年村夫。顯然留書不是朱堡主,但卻是朱堡主的代筆人。」

  他將信箋踏爛,向卜二爺說:「二爺,承蒙你諸多襄助,小弟深感盛情,容圖後報。小弟就此告辭了。」

  卜二爺一怔,問:「賢弟不回潞州了?」

  「小弟要返回鄭州,替葉郎中補辦後事,聊盡心意,就從此出武安南下了。容圖後會。」

  「這……好吧,愚兄這匹座騎送給你,祝旅途平安。」卜二爺慨然地說,順手將珠匣壁還。

  杜弘向眾人一一告辭,恨海幽魂跟在他身後,依依地問:「大哥,我們還有相見之期嗎?」

  他呵呵笑,拍拍她的香肩說:「小妹,你明白的,咱們江湖人天涯漂泊,今天不知明日的著落,誰知……」

  「大哥,你不想安定下來?不想返回故鄉……」

 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了,搶著說:「大丈夫四海為家,哪一處黃土不可埋人?不過,我認為你必須回家,女孩子不宜流落江湖。」

  「大哥……」

  「同時,我希望你像扔垃圾般把你的綽號扔掉,不要再戴上那嚇人的面具。你知道自己本來很美嗎?」

  「大哥,你……」她無限嬌羞地叫。

  「真的,好好珍惜你自己。」

  「大哥,我會記住你的話,會永遠懷念你,永遠祝福你。」她鳳目中淚光閃閃地說。

  杜弘突然在她頰邊親了一吻,笑道:「謝謝你,小妹,就此相別,後會有期。」

  他一躍上馬,扭頭道:「朋友們,青山還在,綠水長流,後會有期,各自珍重。再見了!」他再向含淚揮手的恨海幽魂頷首示意,韁繩一抖,健馬四蹄翻飛,向三岔路口衝去。

  恨海幽魂凝立原地,眼前模糊,以纖手輕撫被杜弘曾經親吻過的臉頰,默默目送人馬的影子消失在路口轉角處,方悠悠一嘆,自語道:「祝福你,大哥。但願此別,相見有期。」

  身後來了女判官,柔聲道:「仲孫姐姐,我們一同走吧。」

  「是的,走吧,我要回家。」她嘆息著說。

  ▼第七章 兩個孤星

  兩匹健馬馳出鹽官城,兩位騎士馬鞭輕搖,意氣飛揚。七月天,在這一帶山區趕路,不需趕早動身避暑熱,日出上道依然涼風撲面,今人神清氣爽。

  兩騎士皆穿了青緊身,青帕包頭。後帶了馬包,一看便知是來自關內的長程旅客。

  官道小得可憐,崎嶇不平只通人馬。走在前面的騎士年約三十出頭,高大魁偉精壯結實,粗眉大眼,獅鼻海口,臉色如古銅,留了八字大鬍,粗獷之氣外露,大眼冷電四射,相貌威猛。鞍旁插了一把長劍,皮護腰掛有百寶囊,頗為神氣。

  後一名騎士正好相反,五短身材,尖嘴縮腮,鼠目陰沉,薄唇,雙耳招風,看相極為猥瑣,年歲不比前一騎士大,但臉貌似要老上十年。帶的兵刃也是劍,劍的尺寸,只有兩尺六。

  高大的騎士抬頭望天,掃瞥了滿天朝霞一眼,扭頭道:「賢弟,今天無論如何要趕到西城,不要再耽擱了,去晚了可能要白跑一趟。」

  瘦小賢弟咧嘴一笑,說:「大哥請放一千個心,到西城只有九十里路,官道雖小,但不至於迷路。何況咱們盤纏已足,沿途沒有逗留的必要,對不對?」

  「但願如此。愚兄只擔心你手癢腳癢,惹事招非而耽誤行程。羅老大不會在西和久等,不能去晚了。」

  「大哥笑話了。」

  「你看咱們從西安府趕來,區區數百里且有座騎代步,竟然從春到夏走了近百日,像話嗎?」

  「大哥你請別嘮叨了,小弟答應你不再惹事,好不好?」

  「但願如此,走!」

  近午時分,已起了六七十里。前面三岔路口,出現一座涼亭,兩側奇峰壁立,亭右有四五間茅舍,好一座幽靜的小山村。

  大哥鞭梢一指,笑道:「瞧,酒旗兒飄揚,該打尖了。」

  「是該打尖了。昨晚辛苦了一夜,馬倒是撐得住,人可乏啦!看見了酒旗子,小弟的酒蟲可就給引出來了。」

  涼亭中,已被一位旅客所佔據。亭中的石桌擺了兩壺酒,兩碟小菜。旅客是一位高大英俊的年輕人,劍眉虎目,虎背熊腰,穿一身半新不舊的灰直裰,腳下穿的卻是精工製造的快靴,凳旁擱了一個中型包裹,風塵僕僕,獨自據桌小酌,斯斯文文,從容不迫。除了生得雄壯之外,看不出任何與眾不同的地方,而且神色安詳,顯得樸實素淨,僅氣概不凡而已。

  兩人在小亭前方下馬。大哥在亭欄掛上韁,向不遠處的小店亮聲叫:「伙計,也替咱們弄些酒菜到亭中來,要快。」

  一名店伙舉手招呼,笑問:「客官要些什麼酒菜,但請吩咐,小的……」

  賢弟哼了一聲,接口叫道:「少嚕嘯,好酒好菜儘管上,你這鳥店能有什麼好東西?大爺我要龍肝鳳髓,你有嗎?」

  店伙嚇了一跳,匆匆進店去了。

  賢弟隨大哥入亭,在石桌對面搶先坐下,瞪了旅客一眼,不耐地叫:「喂!把你酒食挪過去些,一個人佔了偌大的桌面,也不怕折了你的草料。」

  旅客不介意地瞥了兩人一眼,默默地將自己的酒菜挪至面前,笑道:「兩位好像從關內來,幸會幸會。」

  「不能來嗎?」賢弟冷冷地問。

  「在下也是從關內來的。」

  「少廢話。」

  大哥似乎沒有賢弟那麼盛氣凌人,笑道:「賢弟,不可無禮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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