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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八


  頂著門扇的沉重門杠,突然自行升起,移至門柱旁,門悄然大開。

  柳志柏青袍飄飄,佩劍背手而立,出現在大開的中門內,一雙虎目冷電四射,眼神懾人心魄。

  灰霧徐消,黑氣也失了蹤。長凳後端。出現三個披頭散髮,佩了桃木劍腰懸大革囊,青博袍雙袖又大又長,相貌有如青面獠牙的怪人。

  「你們找錯了對象。」柳志柏陰森森地說:「那不是在下的本命燈,燈本身一無所有。」

  「我不信。」中間的怪人沉聲說:「我已經查出你的真靈,寄託在本命燈上。」

  「事實上在下是從外面進來的。好吧!你怎麼說悉從尊便。」柳志柏陰陰一笑,徐徐邁進三步:「張四師,在下已領教了閣下的七煞搜魂術,你煞高三丈六尺,非常非常了不起,可是還差那麼一點道行。聽說閣下妖法無邊,四條河水中號稱第一,鬼神莫測張排頭。現在。你可以盡力施展,在下倒要見識見識尊駕的神通。」

  「你不像是我道中人。」張四師的眼神中有驚異:「張某出道三十五年,從沒碰上這種陣仗。本命元神似有若無,如幻如虛。朱水破法並非用術,而是人力所為,但閣下並不在廳中。閣下,你要用肉身與我鬥法?」

  「不錯。」他點點頭:「是不是鬥法,連我自己都不清楚,我只能告訴你,我不會法術。你說得不惜。我不是你道中人。那盞燈。」他指指光芒如常的油燈:「不是你所認為的本命燈,只不過是在下故弄玄虛的玩意而已。在下的確不在廳內,僅將意志力集中的燈上,引誘你們深入,其實在下還遠在廳外的院廊下。」

  「什麼?」張四師大吃一驚:「你……你已修至神遊紫虛境界了?」

  「在下不知道什麼叫神遊紫虛。」他的右手按上了劍把:「只知道你們這些邪術對我絲毫不生作用,而且覺得很好玩,因此決定讓你們儘量施展,把你們壓箱子的本領全部掏出來,讓我見識見識開開眼界。來吧!不要錯過機會了。」

  說完,他深深吸入一口氣,並未拔劍出鞘,一雙異光詭奇的神目,不轉瞬地緊吸住張四師的眼神,炯炯奇光閃爍如電,更像無數鋒利的箭鏃、綿綿不絕地集中攢射而出。

  一聲異嘯,三個妖人的大袖中,飛起三道電芒,兩青一白破空而至,有如電光一閃。

  但接近他身前不足三尺,異象發生了,三道電芒乍止,猛地下沉三尺,一頓之下,扭曲著再次冉冉上升。

  電虹一閃,長劍出鞘,龍吟震耳中乍閃乍滅,三道電芒化為火星紛紛下墮,著地時全部隱沒。

  「斬魂誅魄一刀。」他冷森森地說,劍已歸鞘:「傳說本玄陰正教南支法主賽純陽的絕技,也稱誅仙三元攝魂刀。閣下,你們的元精氣魄已損耗一半了,你們不該一開始就用性命交修的厲魄精華行致命一擊的。」

  張四師三個人冷汗直流,散發激飄而舞,衣袍無風自搖獵獵有聲,三雙鬼眼綠芒一斂,接著光芒再盛,綠芒四射,血盆大口張開了。

  尚未有所舉動,張四師突然渾身一震,身形一幌搖搖欲倒,似被重物所擊,發出一聲怪叫。

  柳志柏屹立如山,但眼神不住在變,變得陰晴不定,那不可測的奇異光芒更熾盛,更鋒利,更陰森。

  左右兩個妖人,有一個嗯了一聲,屈左膝跪下左腿,手在發抖。

  三把桃木劍出鞘,三個妖人重振精神站穩了,木劍一揮,三人開始以三角形列陣,以天罡步開始遊走舞動,黑霧起自壬癸,煙火發自丙丁,庚辛煞風乍起,雲氣湧自甲乙,驀地風吼雪鳴,風火雲霧洶湧。三個妖人急速舞動的身形,驀地消失無蹤。

  柳志柏左手立訣當胸,右掌下垂及腹部掌心向外,虎目中異光更熾,長袍開始飄動,整個人似乎陷入一種詭奇莫測的氣圍中,屹立的形象,逐漸呈現朦朧的景象。

  「嗤……」氣爆起自他身側,綠色的星火向外飛濺。

  「卟啪!」黑氣在他頂門上空迸散。

  陰風四起,腥臭撲鼻,廳中鬼火快速地飄遊,異聲啾啾不絕於耳,與在他身畔四周連續迸裂的怪響相應和。

  他朦朧的身形似在萎縮、泄散。

  片刻。他的右掌向前一揮。響起一聲沉亮的氣爆,驀地風雷驟發,他的身軀突然暴漲,恢復原狀時冷電耀目生光,他的長劍已神奇地揮出。

  激蕩的氣流突然靜止,煙霧徐消,鬼火紛紛墮地熄滅,松明的火焰急劇地閃動跳躍,長明燈也大放光明。

  一串血珠,從劍尖滴落地面。

  這瞬間,他身形一幌,馬步浮動,踉蹌退了兩步。虎目異光一閃。

  驀地響起一聲令人心魄下沉的陰雷暴震,松明與長明燈火焰急搖,黯然無光,狂風乍起,暴震的閃光令人目眩,青白色的火星飛射,煙硝的怪味刺鼻。

  三個高與承塵相接的巨型鬼物突然幻現,三把陰火瑩然的大劍齊向下疾降,鋒尖向他彙聚。同時,無數鬼物忽現忽隱,呼號跳擲從四面八方向他湧來,雲氣四湧。

  他發出一聲沉雷似的暴吼,劍上突然現熠熠光華,似乎身軀暴長,喝聲中,身劍合一有如電虹經天,射入鬼影幢幢的洶湧雲霧中。

  響起一聲霹靂,金蛇亂舞,風吼雷鳴,各種爆裂怪聲連續急響,震耳欲聾。

  響起最後一聲震鳴,驀地雲消霧散,眼前燈光重現,腥臭味隨風而逝。

  一叢嫋嫋灰煙,飄出斤門便煙消火滅。

  柳志柏屈右膝跪在長凳前,以劍支地閉目行深長呼吸,臉上的肌肉仍在扭曲抽搐,持劍支地的手呈現顫抖。

  他的劍尖柱地處,大方磚共有三團簸箕大的鮮血,四周散佈著不少奇形怪狀的竹、木、石、骨、鐵、皮革等等碎屑。

  廳中死寂,似乎剛才並未發生任何事。

  他張開異先已斂的虎目,徐徐挺身站起,慢慢地收劍歸鞘,臉色蒼白失血,但舉動仍然保持沉靜穩重,在長命燈上加上兩根燈蕊,吹熄了松明,擎著燈往內堂舉步,在堂上轉頭靜靜地注視三團血跡片刻,方轉頭走了,大廳立即陷入沉沉黑暗中。

  次日近午時分,水神祠前又漂來三具屍體,屍體遍體鱗傷,似是被魚蝦所咬噬。肌肉蒼白無血,不像是泡漲了而浮起的浮屍。

  第三天,他臉上恢復了健康的神彩,駕起一艘小舟,揚帆出湖駛向府城。

  逆風逆流。兩百七十餘里,雖是小輕舟,但直至翌日傍午時分,他的小舟才緩緩靠上南門碼頭。

  奇怪。他感到碼頭上氣氛不尋常,本來平時熟人很多,不論何時都有人含笑打招呼。可是,今天就是不一樣,竟然沒有人向他注目,似乎每個人皆看到他便扭頭轉身回避他,而且,他發現附近有幾個不三不四的人四處走動。

  他雖然心中生疑,但懶的進一步追究,系好舟,匆匆奔向街上的棧號。

  當他一腳跨入店門,便著出情形不對了,櫃上的幾位夥計中。有幾個生面孔。坐在店堂兩側長凳上的八個顧客同時站起,他一眼便看出其中兩人,一個是巡檢南天浩,和捕頭常東山,都穿了便裝,手中挾著刀劍的長布囊。

  八個人圍住了他,四名偽裝夥計的人,也跳櫃而出。

  「怎麼一回事?」他訝然問。

  「你的案犯了,柳少爺。」南巡檢冷冷一笑:「勞駕,隨本官到府衙走一趟。」

  「柳二少爺。」常捕頭接口:「案子已移送府衙,縣裡已無權過問。所以要到宿衙。」

  城外屬武陵縣管轄,縣衙通常只開堂審訊小案件,稍大的案子,按例往府衙移送。因此,他知道有點不妙。

  「南大人,什麼客件?」他問:「小可有權知道……」

  「到衙門便知。」南巡檢冷冷地說:「抱歉,本官公命在身,不敢徇私,來人哪!上銬!」

  巡檢是官,抗命的罪名便罪加一等,除非是真正的無牽無掛亡命,不然決不敢拒捕,他是有家有業的人,怎敢拒捕?無可奈何,他乖乖地讓常捕頭與兩名便裝公人,上了銬鏈拖入城門。

  當夜,他被押在大牢,禁止接見親友,也沒有人肯將祥情告訴他。

  本來,他猜想是在沅江不得已殺了三妖人的事犯了,並不在意,那種事死無對證,龍陽楊家那些主謀人絕對無法提出人證物證來指證地他人。但一入大牢,上了腳鐐,他便知情勢嚴重,官府已將他當作重刑犯收押,可能與妖人之死無關。到底為了什麼?

  次日一早,知府大人升堂。他被幾個公人從大牢中帶出,竟然不替他卸除腳僚,而且加了手銬。

  在一陣令人心驚膽跳的喝堂聲中,他被帶至堂下跪下了,堂上公案後,知府江大人一身公服,臉色陰沉。兩旁的執事如狼似虎,掌刑公役面目可憎,案旁的公座上,有通判大人,稚官大人,還有縣裡應召而來的主簿大人……反正該來的官都來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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