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草澤潛龍 | 上頁 下頁 |
一六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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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耽誤了快一個時辰。」鬧江龍抹著臉上的水,「入黑之前無法趕到府城了,得準備夜航啦!」 「譚大叔閉上眼睛,也可以將船駛入府城碼頭,曾三爺,請不必擔心。」柳志柏安慰曾三爺。 曾三爺擔心的不是夜航靠錯了岸,而是擔心水寇六爪龍不肯干休,夜間突然襲擊,貨船的弩炮夜間威力無從發揮,利用水鬼登舟奇勢,大事休矣! 申牌初,船泊上了城南碼頭,沒發生任何意外,所有的人皆心頭大石落地。 在府城經商或居住的沅江縣人,為數甚多,城外以大南門西至沈約自一帶。聚居的沅江人最多。城內,則以春申坊以東,再向北延伸至東湖一帶,其是沅江籍的有錢有地位人士的聚居處。 貨進了占了五間門面,前後五進的祥興錢,已經是近午時分。船夥計們的保密工十分到家,船上有軍器的事皆能守口如瓶,因此,碼頭上的人,都不知道柳家的船,昨天曾經與洞庭湖第一悍匪六爪龍發生戰鬥。曾三爺也遵守柳志柏的請求,絕口不提這件事。昨晚在祥興棧歇宿,一早便向棧主柳尚智柳大爺告辭入城返家了。 柳志柏不過問店堂的買賣。店堂棧房有他的爺兄負責。他年未弱冠,不配管事,要等年底行冠禮之後,才能在店中分配一份差事,目下他是個無責一身輕的沒韁野馬,他跟著來辦貨船往來下江各埠,完全是興之所好玩而已。 早膳後不久,他悠哉悠哉進了城。進城便是春申坊南大街,店鋪林立行人往來不絕。雖稱之為街,其安街道僅兩丈左右,這裡的人不用車或馬代步,街道窄小自是意料中享。 正走間,街右一處小巷口閃出三名粗胳膊大拳頭的壯漢,穿了體面的藍緞子長袍,舉動卻衝動粗野,連跑帶跳竄出,一字排開攔住了去路。 「柳二,你回來了。」當中為首的壯漢獰笑著打招呼,一面將袍尾掖在腰帶上:「一去三個月,大爺我以為你已經死在外地,溝死路埋了呢。」 柳志柏身材高大,但外表顯得並不誠實,穿了青夾抱,齒白唇紅修眉大眼,真有點公子哥兒氣概,看樣子,與人動拳頭決討不了便宜,面對三個牯牛似的壯漢,他臉上明顯地湧現怯意。 「李幹,你想怎樣?」他退了兩步說:「我死不死與你何干?」 「想怎樣?嘿嘿……」李幹怪笑:「城外人不許進城,就是這麼一回事,你給我乖乖滾出城去,萬事休休。」 常德府地近武陵山區,叢山深下住著苗人瑤人,平地人與山地人經常發生衝突,因此好武成風,有村必有館,武館遍湖湘,很少有不練武的子弟。練武則氣盛,氣盛則一言不合就挺身而鬥。街坊與街坊之間,孩子們從穿開檔褲能爬能跑開始,就跟著年齡稍大的孩子起哄,一街與另一街的孩子鬥,一坊與另一坊的孩子劃地盤稱雄道霸,打破頭活該。直至娶了親成了家,這方乖乖謀生幹活。大人們是見怪不怪,很少護短。因為他們也曾經過這種饒有興趣的童年嬉遊階段。 「其實,我們並不怕你進城來。」右首那位壯漢不屑地說:「反而樂得看你來出乖露醜。小秀姑根本就瞧不起你,她的大哥從來就沒有好臉色給你看。你來做什麼呢?真是皮厚。告訴你,柳二,小秀站是咱們府城一枝花,是屬於城裡人的,你最好早死了這條心,別做癩蛤蛤貘想吃天鵝肉。」 「你今天真不該來。」李幹接口:「小秀站已經跟她娘和大哥回鄉去了,二月天走的,何時回來誰也不知道,你何必來?」 「他既然來了,要他爬出去,看我的。」左首的壯漢擄袖露拳大叫,急沖而上。 他急退兩步,上盤手拔開對方一記沉重快速的黑虎偷心,再移步測閃。 前後皆有船隻往來,風帆片片,在煙雨朦朧中,構成一幅極美的雲山秀水洞庭煙雨圖。但他無心觀賞美景,歸心似箭,真希望能飛舟渡大湖,早些與心愛的人兒在一起訴衷情,一吐月來的心曲。儘管小秀姑娘對他的態度若即若離,不見得會接他的感情,但這並不重要,他不是一個輕易使承認失敗的人。 雙桅輕舟也轉移航向,船首略偏左,似是有意避免阻擋他的小舟,雙方已接近至兩里內。 但他知道,雙桅輕舟並非有意相欺,而是已取正確的航線,目的地一定是洪沾洲。洪沾洲俗稱洪沾口,是岳州至常德的中途站,往來必經的埠頭。以東便是真正的萬頃波濤,驚濤駭浪的浩瀚大湖面,快舟一天便可直抵岳陽樓下。 他看到輕舟的艙面,出現了不少人影。接著,中帆開始上升,前帆也在升起。 「糟!怎麼在轉航時升滿帆?」他心中暗叫不妙。 不是轉航時不可以升滿帆,而是風向不能完全配合,時機不到。果然不惜,船突然來一次意外的左插搶,右舷幾乎上天,船猛烈地晃搖。 中帆突然被狂風廝裂,接著一半飛揚而起,繩索—一斷落,最後脫船飛落在半里外的波濤中。 前桅也在中帆飛說的同時折斷,前帆也隨桅失落,船猛烈地搖晃顛簸。險象橫生,水夫們的驚叫聲此起彼落,全船大亂。 他的小舟破流而至,有如勁矢離弦。 「砍斷前桅杆帆索。」他舌綻春雷大叫:「艄公,不要理會控索,把穩舵,定下神跑寡桅,不要慌張。」 砍斷前桅的所有繩索。便消去落在水中的桅與帆強勁的拉力,船便可穩定下來。像這種風,船沒有帆同樣可以平穩地漂流。不張帆行駛,俗稱跑寡桅,並未完全失去動力。但如果碰上逆風,跑寡桅勢不可能,桅斷帆失,情勢難以收拾。 他降下了帆,船在輕舟的右側漂流。注視著輕舟上的變化,準備隨時相助一臂之力。 後面五六里,那艘桅杆加了一條長紅布帶的快船,開始變換航向,不再跟來了。 輕舟終於穩定下來了,兩舷架起了六枝長槳。 前艙出現一位中年人,站在飄落的微風細雨中,用雙手圈口成話筒,向他高叫:「謝謝爺台關照。家主人請爺台移玉敞舟,以便面致謝忱。」 「算不了什麼。」他也大聲說:「在下有要事待辦,無暇會貴主人。」 「家主人橘洲田家允文公……」 他已升起帆,小舟破浪而去。 橘洲田家,他井不陌生,但也所知有限,只知洲上四家大戶中,田允文是家境最富裕的一家。二十里長的橘洲,並有兩處小村落,不足三十戶人家,絕大部分的人,皆以種橘維生,這裡所出產的橘也稱洞庭紅,收成比種桑林米利潤更高,再加上捕漁,所以生活條件,比湖岸各村鎮更優裕些。田家就是橘洲四大戶之一,難怪擁有華麗的自用輕舟。 他對橘洲田家所知有限,聞名而已。 田家輕舟的中艙內,一位芳華十六七的美麗少女,正拉開窗簾的一角,目不轉瞬地向小舟上的他注視。少女身側,坐著一位小侍女,一位僕婦打扮的中年僕婦。 「小姐,就是他,沒錯。」僕婦向少女微笑說:「是不是很雄偉英俊?」 「吳媽,你……」少女臉紅紅地轉首白了僕婦一眼:「你胡說什麼呀?」 「我是說老爺屬意的人呀!」僕婦笑意更濃:「果然不錯,不但人才出眾,而且見義勇為大丈夫行徑。小姐,老爺的眼光高得很呢。據我所知,我還沒聽過老爺誇過任何人,而這小後生……」 「不許你胡說!」少女半羞半嗔地阻止吳媽嘮叨:「到前艙請周總管,按爹的吩咐行事。」 「嘻嘻!小姐,這表示小姐同意老爺的意見和安排……」 「快去快去!」 吳媽卟哧一笑,起身出艙而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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