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草澤潛龍 | 上頁 下頁 |
一四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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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就在公事上套他。」登萍渡水提出意見。 「這得花不少工夫佈置。而且,李推官非常的信任他,知府與知縣兩方面,也都不好下工夫。」五湖水妖搖頭。 「每個人都有致命的弱點,問題是能不能花上工夫,把他的弱點發掘出來加以利用。」混江鯉鄭重地說:「大哥,只要咱們多留些心,機會有的是。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,慢慢來。」 「也只好慢慢來。」五湖水妖點頭:「自從小畜生被咬進去以後,這狗雜種就對咱們留心了,很可能已經知道內情。幸而他抓不住咱們的把柄。無憑無據他不敢翻案,不然他必定會蠻幹的。所以咱們千萬不可掉以輕心,有他在一天,咱們一天不能安心。」半月後,江浙交界處的白沙關。 這裡原來由嶺口幹戶所振有官兵駐守。但目前連嶺日千戶所也廢棄了,關壘已毀,不但沒有官兵,連真正的居民也沒有幾個。地方殘破,十室九空。大亂三年,這一帶除了野獸不見人跡。即使有人,決不是安份守己的人。 復原的工作推行得很難,目前這裡仍是政令不到,自生自滅弱肉強食的匪亂區。江西全境仍然大亂未已,更大的暴亂正在醞釀中。 進入這一帶山區的人,生死自己負責。 四個人坐在以前關所衙門前的石階上,大口啃著隨身攜來的乾糧。他們身旁,擱放看不少物品,洋洋大觀。刀劍、問路杖。包裹、繩索、水竹筒、鹽袋……身上還有八寶囊、七首、盛了暗器的寬皮護腰。 坐在最下面一級的紮須大漢,撕啃看一條烤兔腿。吃得津津有味,瞥了右側方那位同伴一眼。 「高永毅。」紮須大漢含糊地叫:「你是東湖的本份人,為何要來玩命?」高永毅的外貌,真像一個本份人,身材雖然生得倒也魁梧;但五官端正,細皮白肉,臉上看不到任何暴戾的線條和氣勢,如果換穿了青衫長袍,那就像極了府學舍中的年青書生少年公子。 「因為我要用我的命來冒險,換取五年牢獄之災。」高永毅一面嚼看幹米糕,一面平靜地說:「我本來是個死刑犯。活閻王王浩八屯兵風雨山,進薄府城,知府大人招募敢死隊,我去了,由死刑改為六年徒刑。還有五年,囚牢的日子難過,所以我來了。」 「哦!我記起來了。」那位叫文世亮的人說:「你就是那位帶了十名敢死隊,夜劫賊營砍了活閻王四先鋒的人,對不對?」 「四先鋒睡得像四條豬,赤候條身上沒帶有半寸鐵,懷裡各抱了兩個赤條條的女人,十個人用刀砍,比砍四條蟲還要容易。」高水毅臉上神色絲毫不變:「他們死了,所以我從死囚牢遷到活囚牢。文老兄,你為何要來?」 「為了一千兩銀子的重賞。」文世亮坦然地說:「我在九江混日子,一年賺不了五六十兩銀子。一千兩銀子,足夠我過十年快活日子。同樣是玩命,我寧可這樣玩,至少明裡拚總比挨別人從後面插一刀乾脆些。」坐在最上一級的人,是饒州二劍客之一的妙劍周玉峰,一位武林世家的俠義英雄,城北郊仁義鄉岳廟山周家,江湖朋友對這地方耳熟能詳。 「高老弟,你真不該來。」妙劍周玉峰搖頭苦笑:「五年是很快的。留得青山在,何愁沒柴燒?你雖然在匪亂期間表現得很出色,但畢竟不是玩命的人,何苦呢?」 「我已經來了。」高永毅淡淡一笑:「搶劫五湖船行的水賊咬定我是同謀,我這條命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,玩玩命並沒有什麼不對。」 「你這孩子!」妙劍不住搖頭。 高永毅今年才廿二歲,妙劍周玉峰已經是四十出頭,叫他一聲孩子名正言順。 「成天豪。」文世亮盯看紮須大漢:「你為什麼來?也為了重賞?」 「為了找匪亂期間,失散的老伴。」成天豪的黑臉膛暗下來了:「我一輩子,沒讓我那老伴過一天好日子,我好後悔,我發誓要找到他。補償我廿十年來對她的虧欠,我要……」 「你知道他在山裡面?」文世亮截斷對方的話。 「很可能。有人看到她被匪徒帶過江,經過武揚鄉,以後就……」 「哈哈!她如果做了壓寨夫人,你……」成天豪倏然站起,怪眼彪圓,兇狠地向文世亮走去。一雙大手伸出了。 「成老兄,不要開不起玩笑。」文世亮陪笑。已看出危機:「廿年的夫妻。你自認對她有所虧欠,為她拼命是應該的,兄弟希望你能平安地找到她。」 「以後說話,你給我小心了。」成天豪咬牙說。 「如果凡事都要小心,我文世亮就不會來了。」文世亮陰陰一笑:「在下只是對你的痛苦心情讓步,而不是怕你的兇狠態度,你要放明白些,哼!」 「路還沒開始走,你們就開始互相仇視,爾後怎辦?」妙劍以領隊人的身份出面制止衝突:「你們給我放明白些,咱們四個人出來同心同命,離心離德只有死路一條,不許有同樣事情發生,知道嗎?」 「周老兄,不要把話說得那麼嚴重好不好?」文世亮用嘲弄的口吻說:「誰死誰活,各安天命,是不是?」 「你又有何高見?」妙劍沉聲問。 「如果失敗了,回去在下不要坐牢,也不怕毀了俠名,又沒有老婆待救,大不了退回九百兩銀子,沒有什麼好怕的。」 「問題是你能不能活看回去。」 「再兇險的路,在下也曾走過。」 「你以為這條路還不夠兇險?」 「算不了甚曆。自從活閻王王浩八死後,山上的土匪散賊,沒有幾個真正的高手,怕什麼?」 「不久你就可以知道了。」妙劍冷冷地說:「這條路比幽冥路好不了多少。你最好不要自大自滿,看不起這些逃賊散匪,付出的代價將是你的性命,信不信由你。」 「哼!」文世亮以冷哼表示鳴金收兵。 山徑向東伸展,在千峰萬巒中盤旋,偶或可以聽到山窩裡傳出幾聲熟悉的犬吠,但看不見房屋,也沒發現有人蹤。山深林密,馬道羊腸,人在這地方行走,似乎已遠離莽莽紅塵,不如人間何世。 路通浙江的衛州府,走上百里不見人煙。當初活閻王被吳廷舉單騎策反,眾叛親離流竄裴源。又被知府李承勳與俞諫所帶的狼兵所擊潰,逃入這一帶山區四出流竄,兵來賊往你爭我奪。幾乎把這一帶三省山區殺得雞犬不留,所有的村落寨岩焚燒殆盡,見不到人煙理所當然。 午膳畢,收妥餘下的乾糧,妙劍周玉峰下令動身。帶來的乾糧快消耗光了,以後,得靠自己設法獵食,捉不到飛禽走獸。就得挨餓。 降下一處小河谷,小河向東流。水從山谷裡倒瀉下來。飛珠濺玉頗為壯觀。 「周老兄,今晚在何處露宿?」走在妙劍身後的成天豪問:「除了山還是山。奇怪,有路,怎麼沒有村寨,又不見行人?」 「這條路忱被野草蔓沒了。」妙劍說:「已經很久沒有人行走啦!賊兵已散,官兵不再前來,旅客還不敢走動,咱們不必寄望找到村寨投宿。」 「哎!那座大石上有人。」文世亮欣然說。 小河在山腳下形成一座十餘畝大的深潭,水色碧綠深不可測,已看不到水流的動態。潭旁怪石林立。有如犬牙森列。小徑繞潭右而過,潭旁的一座巨大怪石頂端,果然坐著一個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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