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草澤潛龍 | 上頁 下頁 |
一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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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既沒強出頭,也沒多開口。另世明造反的事,榜文土寫得明明白白……」 「老弟,問題是你恰好在這節骨眼上沖了他們。」鬧江鯊拍拍它的肩膀:「這是命,白虎星照命,只好自認倒楣。幸好還留得命在,你還算不幸中的大幸,祖上有德,所以能保住老命。李勇,你扶楊老弟回家養傷。」 李勇是個魁梧的大漢,連扶帶拖把他送回家。 同一期間。城內警衛森嚴、地方人士稱之為閻王般的巡防營會議室。負責肅奸緝逆的首腦們澈夜忙碌,一組組人手陸續派出。 楊柳青養了三天傷,碼頭上吃水飯的一些酒肉朋友,不時前來探望他,他被巡防營秘探上別的事,傳遍了沙市。好在他年青力壯底子硬朗,四天便可到各處走動了,氣色也漸漸復原,依然是一條生龍活虎漢子。 這天,他接了一筆生意:當陽縣一家商號約廿擔日用百貨。按行程,來回需時十天左右。為了逃避可能重臨的災禍,他急於離開一段時日。捲入叛逆案可不是好玩的事,他已經吃過苦頭,再遭波及必定老命難保,幸運之神不可能一而再照顧他的。 帶了兩名夥計:孫一青、李二郎。一早將貨物捆紮妥當,立即發航。 貨主不在船上,仍留在荊州買辦。 大江一段可以揚帆,他這艘小船可載三十石,廿擔貨勝任愉快。午後不久,進入兩江口(沮口)。 船溯沮河上航,前十里仍可使用風帆,以後便得靠蕎與槳行駛了。一天走不了四十里。第五天近午時分。到達麥城南面十里的老鼇灣。這一帶兩岸丘陵起伏,林深草茂。村落稀少。河旁的小徑很少看到行人。 灣長六裡,水流不算湍急,但水深已超過一蕎,只能改用長槳。三枝槳前二後一。楊柳青在後艄控舵槳,這一帶水面他相當熟悉,走這條水路他並不是第一遭。 河面寬度不過卅丈左右,兩岸的景物清晰在目。船破水上航,平穩地疾駛。 「楊老大。」控前槳的孫一青一面劃槳,一面扭頭大聲訊:「前面就是麥城,今晚就在麥城過夜好了。」 「也好。」他也大聲答:「不過,明天得辛苦些,一定要趕到縣城。」 「老天爺!那怎能趕得到?六十里上水,而且麥城兩江口以上一段,水淺而湍急……」 「那就不能在麥城過夜。」他笑笑:「你知道嗎?麥城這兩年很不平靜,荊山那群好漢,利用竹筏沿漳河下放,第一站就是麥城,碰上了老命難保。」 「哎呀!竹筏……」李二郎驚呼:「莫非說曹操曹操就到?你看!他們有傢伙。」 一條竹筏在上流裡餘灣流折向處沖出,有四枝槳,輕快地順水順流飛駛。筏上有七個人,除了四名槳手之外,另外三個人皆穿了青緊身,佩了刀劍。 「有一個是女的,手上好像有弓。」孫一青劃槳的手慢下夾了。 「是彈弓。」他劍眉深鎖:「北地武林朋友的玩意,不是射箭的弓。兩位,有點不妙。」 「荊山那一夥?」孫一青語氣變了。 「巡防營的密諜。」 「什麼?楊老大,別開玩笑,他們會走這麼遠?」 「信不信由你。我猜,他們是從荊山那夥人那兒來的,同那些強盜查問逆犯的下落。」 「這……那該與咱們無關。」 「很難說。瞧!他們打出要船往右岸靠的手式了。」 「那……」 「除了遵命之外,別無他途。」他沉看地說,長槳斜推,船轉向沖向右岸河灣的底部。 船靠上河岸,竹筏也到了。兩位中年人跳上船,一佩刀一佩劍。 「是你?」佩劍的人看清了後船的楊柳青,冷電四射的鷹目冷電更盛:「看來,你可能真的涉嫌。」 楊柳青心中叫苦。他對那雙凶光暴射的怪眼記憶猶新,半點不暇,這傢伙正是那天晚上,要砍他的手指逼供的怪人,那晚雖看不見這人的面貌,但那雙令人作惡夢的怪眼他太熟悉了,一見難忘。 腹、肋被痛打的地方隱隱作痛了。「你……你們……」他期期艾艾語不成聲。 「該死的混賬東西:你不是週二的鄰居楊柳青嗎?」中年人以為他沒看出自己的身份:「那天晚上,我就料定你通逆,現在你又出現在逆犯可能逃匿的地段內,你還有什麼好說?人一定藏在船上。給我搜!」 又上來了兩個人,女的也握看彈弓土來了。這位女英雄很美,年約二十出頭,成熟女人的風韻十分撩人,勁裝把渾身誘人的曲棧暴露無遺,顯得更動人更誇張,瓜子面廣透出精明俏麗的神彩,那雙水汪汪似乎會說話的大眼活得很。那小蠻腰旁的盛彈子革囊重甸甸地。裡面盛的恐怕不是泥彈。必定是可怕的金屬彈丸。 船小,小艙內盛了貨物擔。空間更顯得狹窄,上只能爬進艙睡在貨物上。在外面一眼便可看清所有的空間。 中年人一口咬定裡面必定有底艙,喝令把貨擔一一搬上岸。最後,不但不見有人藏匿,連老鼠也搜不出半隻來。最後,貨物重新搬上船,將船押往麥城。 楊柳青三個人不住苦苦哀求放行。但那些人天生的鐵石心腸。連血都是冷的,以幾記耳光和拳打腳踢作為答覆,一口咬定他們涉嫌通逆,需進一步追查,毫無通融餘地。 富陽與荊門州一帶,一度曾經陷入叛軍手中,目前仍是戒嚴區,一旦通逆的罪名落實,死路一條。 只要被巡防營的諜探指稱通逆的人,地方官便靜若寒蟬不敢過問,管轄權便無條件轉移給軍方。即使地方官明知被捕的人是冤枉的,也不敢提出任何異議或反證,事實上從來就沒有任何一位地方官,敢和代表旗人權威的軍方抗爭。 他三人設籍荊州府江陵縣,而遠在二百裡外的荊門州當陽縣被捕,就算他們有一百萬個清白無辜的理由,也沒有人敢冒大不違替他們申冤。 麥城,目前只是沮河、漳河會合虛的一座小小的荒村,已非昔時風貌。當年關公失荊州走麥城的遺跡,已無處可尋,三四十戶人家,倒有一半是空屋空戶。有些人家早已人丁斷絕手有些人家逃到天涯海角再也沒有回來。數十年兵連禍結。十室九空的慘況隨處可見。 人丁太多了,生之者寡食之者眾,就會有戰爭。戰爭是殘酷的,是大自然的反淘汰;健壯的、優秀的、有用的人,都在戰爭中倒下去,留下的卻是聽天由命的老弱、癡愚、怕死鬼。在百萬兵馬的慘烈廝殺中,能倖存下來的優秀人才並不多。這與大自然禽獸的弱肉強食淘汰律完全不同,禽獸只有最強、最優秀的才能留下來。 麥城這小荒村,到處可見到一大群小孩,和大腹便便的女人,強壯聰明的年青人卻很少見到。這是戰亂後的大自然奇妙的現象;人死得大多了,女人的生殖率必定會直線上升。 巡防營在這裡設有一處秘站,由密謀們主持,共有廿餘名之多,全是健壯彪悍的男人,和剛健而又美麗嫻娜的女人。村裡那些臉有菜色的村民,見了這些人有如見了鬼,誰還敢出頭管這些人的閒事?看到這些人押回俘虜,除了暗中歎息之外,皆避得遠遠地,唯恐惹禍上身。 秘站設在兩棟稍像樣的大宅內,一棟土瓦屋的後進作為囚房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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