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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九


  ▼草澤潛龍

  能屈能伸大丈夫

  安遠靖寇大將軍的座艦安遠號,正緩緩離開碼頭。另三艘副艦,已先一刻升帆待發。

  中桅升起了龍旗,大將軍多羅本人正在艦上。

  這而能旗並不是皇族,而是族旗;是多羅貝勒的族旗,天潢貴胃權威的表徵。

  安遠號極為華麗,但並非統花枕頭,具有強大的攻擊力。

  艦首:兩門小將軍炮。艦尾:兩門百子炮。

  兩艇:十貝排弩,二十枝火槍。

  艦隊是向下游航行的,兩張彩色巨帆鮮豔奪目。

  宜昌約三峽口戰事已經結束,大軍已從水陸兩途攻向四川。

  因此,多羅貝勒大為寬心,把目標揩向下游的岳州戰場,親率水師巡航,阻絕吳三桂的外援,澈底切斷吳三桂在武昌與荊襄、四川二路逆軍會師的企圖。

  大江斷航已經快有五個年頭,荊州一度成為主戰場。

  荊州人真是倒楣透頂,改朝換代已經有三十幾年了,到現在還在打仗,似乎人們對血腥殘殺的興趣依然濃厚得很。

  真糟,可能又得實施封江了!

  兵荒馬亂,荊州本來是人商埠,目前又是漢、滿大軍的集結中樞,軍運與民運一旦停止,那就日子難過啦!這四五年來的連天烽火,可把這一帶的人害慘了。

  上下游斷航了快五年,商旅全仗短程的小型客貨船維持客貨運,偷渡封鎖線的行業應運而生口在特權人士與土霸們的控制與支持下。顯得十分活躍。雙方的間諜密探,也在暗地裡各展神通。

  在任何一處角落,都可能看到人間悲劇,都可能嗅到濃濃的血腥;這就是人乎盛世中的一隅黑暗天地。

  府城距江邊還有二十里左右,航運商業區在府城東南十五里的沙市,南北官道的渡口則在西南面的荊江堤。商旅出入,皆由沙市進出鎮流門,南北往來行旅,則走西關。

  因此,這兩條路的行旅,身份地位皆有很大旳差異。

  五更天,廿余名巡捕包圍了沙市青楊巷胡家。

  胡家在青楊巷的巷尾,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,宅主人胡魁,是沙市碼頭江漢鉛行約五位東主之一。

  在江湖道上,他綽號稱閘江鯊。江漢鉛行擁有二十餘艘大小客貨船,由於兵荒馬亂,四川方面斷航已久,下行的鉛也不能通過岳州,所以這兩三年來,荊州四大胎行都瀕臨破產邊緣。

  江漢船行的日子同樣不好過,大型船隻皆被軍方所徵用,去年一年中,便被擊沉了六艘之多,官兵的賠償為數有限,血本無歸。

  目前僅靠一些小型船隻,往來沿江各近縣市鎮,似乎茌苟延殘喘。

  但知道內情的人,卸認為船行的經濟狀況好得很,鬧江鯊比往昔更忙碌,更活躍。

  船行五位東主都是水上的好漢,鬧江鯊更是好漢中的好漢,有自己控制的船隻,代步用的八槳快舟,經常在大小河流中來去匆匆。

  宵禁執行得十分嚴格,天沒亮不准平民百姓走動,連碼頭區的活動也限制甚嚴,因為嚴禁夜航,碼頭停泊的船隻,天沒亮是嚴禁移動的。

  巷前後有人把守,屋前後有人封鎖,屋頂有人監視,布下了天羅地網。

  胡家黑沉沉,毫無動靜,巡捕們也潛伏不動,更夫們一如往昔敲看鑼梆報更,口裡吆喝看:「留意門戶,小心火燭……」天終於亮了,街道上已有行人出現。

  「碰碰碰……」一位巡捕上前拍門。巷兩端已被封鎖,禁止通行。

  這種事天天都有發生,平常得很,那些早起的行人皆不以為怪,乖乖繞道以免惹上是非。

  不久,裡面傳出宏亮的語音:「誰呀?天還沒亮,報喪嗎?真是!」

  「開門!」巡捕用大嗓門叫,拍打得更響。

  「到底是誰呀?」

  「的確是報喪的,快開門。」巡捕嘲弄地高叫。

  門拉開了,開門的赤膊大漢一怔。

  「哎呀!是張公爺。」大漢苦笑:「公爺上門,若規矩報憂不報喜。呸!我這張烏鴉嘴……」

  「一點也不錯,你周老二天生一張烏鴉嘴,碰上我這個白無常,那還會有什麼好事甯」巡捕神氣地搶入廳堂:「把胡老兄……不,把所有的人叫醒,叫出廳堂來有事。」

  「咦!張公爺……」

  「這是搜簽,縣裡發的;典史大人發下的。」巡捕從懷中取出搜簽放在八仙桌上:「不要問為什麼,快!」大漢週二臉色一變,本能地轉頭察看。門外出現了另兩名巡捕,一佩單刀一佩鐵尺,腰間有銬鏈,堵住了大門。再笨的人,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。沙市屬江陵縣,設有巡司維持治安。不怕官只怕管,本地的混混在巡捕面前不得不放乖一點。

  不久,鬧江鯊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廳堂,跟著出來了八名男女,其中有鬧江鯊的弟弟胡勇、妻子羅氏。

  八名巡捕一湧而入。沙市巡司的主管李巡檢臉色陰沉,瞪了鬧江鯊一眼,逐一掃視其他的人。

  氣氛一緊,鴉鵲無聲。

  「胡魁,昨天晚上你那兩位客人好像沒叫出來呢。」李巡檢陰森森地說。

  「客人?沒有呀。」

  鬧江鯊一頭霧水:「昨晚我在望江樓和幾位夥計喝了幾杯酒,回來就睡了。李……李老爺是不是弄……弄錯了?」

  「弄錯了?」李巡檢冷笑:「貴客是不是姓尹?」

  「李老爺,小的一輩子沒交過姓尹的朋友。更沒有什麼姓尹的貴客。」鬧江鯊矢口否認。

  「搜出來再和你理論。」

  李巡檢陰森森地說:「相信他兩個逆賊絕對變化不了。」給我澈底的搜上巡捕們湧入內堂,一陣妊搜。幾乎連地皮都翻過來了,沒發現任何活的東西,也沒有任何運禁品像閘江鯊這種人,是十分小心的,決不會把違禁品藏在家中,因為他是治安當局黑名單中的有問題人物。

  一無所獲,李巡檢大為光火,親自再搜一遍,最後失望地回到廳堂。「你那兩位貴賓相當高明,竟然在本官三位眼線的監視下溜之大吉了。」

  李巡檢按下怒火說:「一百一旦你脫不了關係。你是自願到衙門裡接受偵查呢,抑或是等守備府派人來抓你?守備府已得到消息了。」

  「老天爺!小的當然隨老爺到衙門接受偵查。」鬧江鯊叫將起來:「被守備府那些旗人抓去,不死也得脫層皮,天知道會發生多大的災禍?巡捕們帶走了鬧江鯊。胡家一陣好忙,一面準備銀子上下打點,一面請出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打點關節。」

  大漢週二是江漢船行的得力夥計,平時在閘江鯊的家中幫閒,沒有事才回家安頓。他的家在碼頭西端的街尾,一座小小的士瓦屋,無親無故孤家寡人一個,快快活活過日子。鬧江鯊出了事,他並不焦急,因為鬧江鯊進出巡檢司衙門是常事,挨申斥甚至挨板子有如家常便飯,反正船行那些粗擴精悍的眾多夥計們,奉公守法的聊聊無幾,喝玩嫖賭難免鬧事,出了事鬧江鯊就倒楣:當然鬧江鯊本人也是一個不安份的闖禍精,大事不犯小事不斷的標準牛鬼蛇神。

  已經是近午時分,碼頭上顯得忙碌非常,四五十艘船此泊彼出,人聲吵雜,人熱天,碼頭似乎更是熱浪蒸人。

  他離開碼頭,打發走幾個關心鬧江鯊市找他問消息的朋友,匆匆到了自己的小屋前。左鄰住了一垃姓楊的小夥子楊柳青,廿來歲乳虎似的年青人,自己備有小艇的跑單幫小混混,替一些小貨主運貨,也乘載三五個附近城鎮旅客作為代步船,也是孤家寡人一個,雙肩擔一口活得頂愉快,嫌錢不多也不少,比那些有老婆和一大堆兒女的人強多了。

  楊柳青正從街尾向家門口走,脫掉了上衣掛在赤膊上,露出一身古銅色的結賞肌肉,那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神采奕奕,黑油油的大辮盤在頭上,粗擴的氣概頗為引人注目。雙方在自家門前照了面,楊柳青舉手打招呼示意。

  「喂!週二哥。」楊柳青一臉笑容:「怎麼啦?垂頭喪氣無精打米,輸掉褲予了?」

  「見了鬼啦!」週二從腰帶上取下鎖匙開門鎖:「胡老大被巡捕弄走了。」

  「哈哈!胡老大被抓又不是第一次,有什麼好耽心的?真是。」

  「這次恐怕牽涉到守備衙門。」

  「哦!這就難怪你耽心了,那些旗人心狠手辣,得好好打點才是。唔!知道原因嗎?」

  「聽李巡檢說,胡老大窩藏了兩個叛逆,一個姓尹。真是見了鬼啦!胡老大怎會窩藏叛逆?這分明是……喂!你怎麼啦?」

  「姓尹。」揚柳青自言自語:「想想看,唔!尹……」

  「你在說些什麼?」週二追問。

  「不是湖南方面的。」楊柳青抬頭笑笑:「姓尹,可能是均州方面的尹世明。」

  「均洲的尹世明?尹世明是誰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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