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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七


  百花洲的明園是乾坤手的產業,他的情婦陰魅的心腹人手死亡殆盡,陰魅逃走,明園使封閉了,僅派了一個人住在園內看守。這些日子,明園已被人所遺忘,本來就是適於幽居冷冷清清的明園,落葉滿地野草侵階,已呈現荒涼破敗景象。

  這是海蘭參將受到騷擾後的第三天傍晚,南宅中食廳內燈火明亮,濟南三傑全部在場,正與二十余名心腹好友進食,全宅戒備森嚴,等候可能前來騷擾的陰魅。

  一個中年人匆匆奔入,到了坐在下首主位陪客的乾坤手身旁,神色鄭重低聲說:「薄暮時分,鵲華橋的眼線,發現化裝為僕人的陰魅,攜帶食盒到了百花洲。」

  「什麼?沒看錯?」乾坤手急問。

  「絕對錯不了,五官的神韻,瞞不了神眼曹兄弟的神目,他曾經見過陰魅多次,雖則那時他並不知道那鬼女人的底細。」

  「可有下一步消息?」

  「曹兄弟跟到荷香水榭附近,突然失去妖婦的蹤跡,剛將消息傳出,要求加派人手支援搜索,封鎖百花洲……」

  「不必了。」乾坤手恨恨地推椅而起:「荷香水榭有采菱人放置的小舟,她是乘小舟走的。明園有幾間秘室,已被妖婦暗中改建了,她一定躲在明園,出入改從荷香水榭以小舟乘夜暗中往來。咱們以為她不敢回去,所以忽略了明園,難怪一直就查不出她的藏匿處。哼!這賤婦。」

  明園占地甚廣,裡面有幾棟雅致的樓閣,向東那座小樓叫迎月軒,平時,迎月軒是封閉了的。夏夜在東廊下設宴,看月華升上灑落滿湖銀輝,嗅到沁人心脾的荷花幽香,確是人生一大樂事。由於乾坤手暗中買下明園之後,為免蜚語流長,不敢公然居住,以致乏人照料。陰魅住入之後,為了保守秘密,自然不敢多派奴僕,所以迎月軒一直就保持封閉狀態。

  今夜,迎月軒的小樓上,窗縫竟然泄出隱隱燈光,大概是年久失修,窗有了裂縫所致。

  三更初,迎月軒陷入包圍。

  樓上的小花廳裡,桌上點了兩盆銀燈,五味下酒菜。陰魅餘秀霞親自執壺,替坐在上首的方公子斟酒。

  「你真要我走嗎?」陰魅收回酒壺幽幽地問。

  「是的,畢竟你們曾經有過三年的露水情分。」方公子說:「做人,寬厚些是應該的,寧可教他無情,你不可無義。我不希望你看到他受報。」

  「你既然說做人要寬厚些,那麼,你為何不寬恕他?」

  「因為我已經多次給他機會,他不領情。生死判三十余位囚犯,沒有一個人不曾受到酷刑虐待,時至今日,他仍不肯釋放他們。我如果再寬恕他,生死判那些人出來,就沒有幾個是完整的了。」

  「唉!沒想到他這麼狠。」陰魅黯然歎息:「以往,我知道他坑害了不少人,收受賄賂玩法勒索貪得無厭,如今更是變本加厲,開始迫害武林人,他到底了什麼?」

  「為了名和利,就因為他的不義之財太多了。人有了用不完的錢,什麼怪事情都可能發生,興趣一定轉向權勢發展,所以才會天下大亂。時辰不多了,姑娘,你該走啦!不然就走不了哪!他們就快要發動了。」

  「那……我走了,一切謝謝。」陰魅站起退遠些斂衽行禮,向廳外走,在廳門止步轉身:「方公子,能將你的真名見示嗎?」

  「不能。」他微笑搖頭拒絕:「方公子不是很好嗎?」

  「是陰神?」

  「我像陰神嗎?」他反問。

  「我沒見過陰神。」

  「但你冒充陰神。」

  「是他授意的,根據傳說裝扮,到底扮得像不像……」

  「有一點有像,你玩鬼火的技術不夠,你該向茅山道士多學學。由於你的冒充,濟南出現了上百個陰神,日後傳到陰神耳中,恐怕會把他氣死。」

  「你生氣嗎?」

  「沒有生氣的必要。」他笑笑:「陰神不是氣量小的人。走吧!不能再拖了,後會有期。」

  「但原後會有期。」陰魅依依地說,轉身走了。不久,他將兩盞銀燈放上兩壁的燈架,再點亮了懸在承塵下的四盞琉璃燈,花廳大放光明。

  東外廊微風倏然,緊閉的長窗突然被推開,黑影連續飛入。

  「咦!是你?」領先入窗的乾坤手訝然叫。

  共進來了八個人,濟南三傑全來了。

  「聽說你一直就在找我?」方公子放下酒杯笑笑說:「在下即將離開濟南,所以在臨行前和你當面談談。」

  「你為何冒充升平公子?」乾坤手厲聲問。

  「咦!我說過我是升平公子嗎?你是執法人,說話應該有憑有據,可不能亂入人罪,是不是?」

  「好,就算你沒冒充。那麼,你是殺六爪龍的人了?」

  「不錯,他該殺,本來應該由你殺的。」

  「你是曾武請來的刺客……」

  「不是刺客,是打抱不平。我在河南碰上落難的曾武夫婦,知道匡山王家遭難冤死的內情。我並不是同情王家而多管閒事,而是覺得你一個執法的人,利用盜賊來殘害善良的人天地不容,我的修養不夠,還沒修至又聾又瞎的境界,所以伸手管了這檔子閒事。有件事順便告訴你,你的信使並未到達京師,丟掉了公文,神經錯亂流浪到他方去了,你的靠山還在京師吃喝玩樂,在女人懷裡等候你的信息,他們不會來了。你用來引誘生死判的無頭信上說,三月十五,刀頭舔血,今天不是三月十五嗎?也就是你預定大逮捕的一天,可惜,計謀落空失敗了,是嗎?」

  「而另一封信,定是閣下的了。」乾坤手獰笑:「閣下的消息靈通得很呢,很了不起,請將真名號見告。」

  「何必呢?你就把我看成黃升平好了,反正你這一輩子,不會再有機會和我打交道了。我反對殺人,殺死你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,所以今晚我要用別的手段對付你。」

  一名年約半百的灰袍人,將劍挪至趁手處,陰森森地向方公子迫近,三角眼冷電四射,冷厲地死盯著他。

  「小輩,你大話說得太多了。」灰袍人語音奇冷:「老夫聽不順耳,老夫要你永遠永遠後悔。」

  方公子神色安祥,安坐不動,含笑舉起酒杯就唇。

  灰袍人到了他身左,哼了一聲伸手便抓他的頂門,五指像巨大的鷹爪,堅硬、有力、銳利、迅疾。他在爪行將接觸頭顱的刹那間,扭頭噴出一口酒,酒像巨錘般撞擊在灰袍人的五官上,有如金石撞擊。

  「啊……」灰袍人掩面急退,砰然倒地叫嚎掙扎,血和酒已滲和在一起,酒香與血腥同沖鼻端。另一名穿黑袍的人一閃即至,一腳疾飛,想先將桌子踢飛以免礙手得腳,也藉此擾亂他的心神,同時拔劍。

  他左手按住桌面,右手一揮,一支牙箸半分不差,貫入黑袍人的右肩窩,貫出背後的琵琶骨兩寸,太快了,而且打擊力空前猛烈,牙箸比箭還要可怕。

  「嗯……」黑袍人悶聲叫,上身急仰,踢桌的一腳落空,身形被慣性帶動,仰面翻跌像是倒了一座山。

  「憑這兩下子功夫想闖筵,真是不識相。」他執壺斟酒,神色安詳:「冒犯了在下的人,在下必定將他整治得半死不活,決不寬貸,這是在下的規矩,從不破例。」

  灰袍人雙手捂住臉掙扎爬起,踉蹌走向樓門,手上全是血,可能雙目也受到可怕的創傷。兩刹那間裡先後受到重創,把其他自命不凡的人嚇楞了。

  本已踏出一步的乾坤手,無比震驚地駭然收勢。

  「這傢伙用妖術,大家小心。」一名穿青道袍的中年人訝然叫,一聲龍吟,撤劍在手:「諸位退後,貧道來對付他。」

  劍光打閃,劍氣迸發,有如風吼雷鳴,老道開始走天罡步降神舞,口中念念有詞行法興妖,舞步漸急,劍尖的揮舞逐漸接近桌前,異象出現了。

  「你要玩掌心雷,施展妖術五雷天心正法。」他放下酒杯說:「不跟你玩,無趣之極。」

  桌子突然飛掀而起,老道驟不及防,即使有防備也應付不了,在轟然大震聲中,劍刺進寸半厚的桌面,桌子將老道撞翻壓在下面,酒菜杯盤一團糟。這一撞大概重得令人受不了,老道在下面手癱腳軟地狂叫:「救我!我……」

  方公子站起,背著手向吃驚的五個人接近。

  廂房門一掀,咬牙切齒的曾武夫婦搶出房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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