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草澤潛龍 | 上頁 下頁 |
一一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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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立濟南三傑的策略十分成功,乾坤手輸了這步棋。但他仍然深具自信,只要京都的靠山趕到,局面將全部改觀,他有把握贏回整局棋。 天一黑,全城都可感覺出緊張的氣氛,果真是風聲鶴唳,草木皆兵。那些與三傑合作的痞棍,全都躲起來了。 二更初,猙獰可怖的陰神,出現在南宅對街的屋頂上,不言不動注視著戒備森嚴的南宅,所立處不時飄出一朵朵慘綠色的鬼火,告訴南宅的人陰神已經現身了。 等了約一刻時辰,南宅有了動靜。一個黑袍人從南宅的大院門踱出,到了街心背手而立,抬頭向對面屋脊上的陰神,用中氣充沛的嗓音說:「閣下來了許久,何不移玉入宅?老夫潔樽以待,請閣下喝兩杯,可否賞臉?老夫希望交你這位朋友。」 「再等片刻,乾坤手就會回來,屆時在下再叨尊駕兩杯。」陰神用刺耳的怪嗓音說:「他帶了人被騙到百花洲捉曾武,當然撲空。看天色,目下他該發覺上當,帶著爪牙垂頭喪氣往家裡走啦!也許他會加快,因為他知道上當,家裡面一定出了意外,心急如焚往回趕……」 身後,突然傳來乾坤手恨極的語音:「在下回來得比你想像中的要快。秀霞,你不該如此對待我,你將後悔八輩子……」 陰神向前一滑,到了簷口飛躍而下。 街心的黑袍人等個正著,一聲狂笑,從上伸手便抓。 南宅的院門內,黑影連續躍出。 陰神雙腳尚未沾地,黑袍人的右手已先一刹那抓到,五指半伸半屈,弄不清是抓是彈,或者用爪用指,反正一沾身軀,必定是空前可怕的制人秘術。 陰神的雙腳,就在這電光石火似的瞬間反向上收,整個人縮成一團。 「卟!」掌一擊使中。 陰神突然手腳齊伸,一腳奇准地端在黑袍人的臉正中,接著身形墜地,以快速的滾翻遠出兩丈外,恰好避過從南宅躍出策應的人,所打出的數種霸道暗器,危機間不容髮,暗器全部落空。 黑袍人倒摔出丈外,發出可怕的呻吟叫號。 陰神躍起發腿狂奔,從屋頂跟下的乾坤手與五名同伴,偕同從南宅出來暗器落空的四個人,銜尾窮追志在必得,十個人各展輕功爭先恐後狂追。 這一連串變化為期極暫,誰也無暇察看黑袍人的景況,所有的人,皆不曾看到黑袍人被踹中臉部的情形;卻聽到陰神被拳擊中的響聲,和看到陰神中掌倒地翻滾的情景,更看到陰神逃走時淩亂的腳步和不穩的身形。 「他已被朱老前輩的大力金剛掌擊中。」有人興奮地叫:「趕上去活捉他,不要讓他跌死了。……」 一陣好追,陰神最後居然能躍登屋頂逃走。 乾坤手橫定了心,咬牙切齒狂追不舍。 不久,已追了個首尾相連,追得最快的人,已距陰神不足三丈了。 陰神突然跳下一處黑暗的院子,一閃不見。 十位仁兄先後追到,毫不遲疑地一一往下跳。 「他往月洞門那邊鑽走了,追!」最先跟蹤跳下的人大聲叫。 月洞門那一邊,是有亭台假山的小花園,一看格局,便知是內宅女眷活動的地方。 「有賊!」有高叫聲傳出。 接著,人聲鼎沸,燈火先後亮起,有男女的驚叫,有嘰哩咕嚕聽不懂的呼叫聲傳出。 「諸位且慢!」乾坤手驚惶地叱喝。他聽得懂滿語,不由大吃一驚。 那時,滿人的住處限於滿城,滿人只在大都市定居,大都市必須劃出滿城讓他們居住,不與漢人雜居,以避免被漢人同化。滿清入關,連在東北早期招納的出關墾荒逃亡的人全算上(這些人被編成漢軍旗,也有八旗的編制,稱漢軍八旗),也不過三十萬人。這三十萬人,分開佔領一千五百萬平方公里(西疆已劃入版圖)的廣大土地,每一個大都市又能分幾個人?這些分至各地的人,皆由地方官吏無條件地供養,不需工作謀生,以征服者的面目,在滿城掌握地方的軍政大權。而夠資格居住在滿城外的人,必定是權勢極大的滿清貴族大員。 乾坤手一聽到滿語,知道大事不妙,鑽入主子的府第提刀仗劍撒野,那還了得?簡直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。不等他弄清是什麼地方,也不等他有發令撤退的機會,火把乍現,十余名滿人的長隨已經湧到。火光下,海蘭參將衣衫不整,髮辮盤頭,上身穿了一件掩心馬甲,手綽鋒利沉重的雁翎刀,怒容滿面,發眉箕張,威風凜凜地大踏步而來。 「什麼人?你們好大的膽子。」海蘭參將用純熟的漢語怒吼,接著看到了乾坤手,怒火更旺:「南捕頭,你,你想造反?你……」 乾坤手只感到渾身發冷,丟掉手中的如意,與三名心腹巡捕爬下了,跪伏如羊,先行崩角禮。 其他六個人冷然屹立,臉上神色不安。他們都是乾坤手請來共圖富貴的江湖凶梟,沒有向滿人磕頭稱奴才的習慣,分站在四周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 「將爺明鑒。」磕完頭仍然手腳爬伏在地的乾坤手嗓音全變了:「奴才是追趕逆黨來的……」 「我這裡有逆黨?混賬!」海蘭參將的雁翎刀,不客氣地擱在乾坤手的頂門上:「你該死!你是來搶劫的……」 「奴才冤枉!」乾坤手快崩潰了:「奴才不久前在百花洲捉逆黨,追到將爺這一帶,人確是逃入將爺的府第。奴才追得太急,天又太黑,奴才該死,不顧一切追進來,奴才事先如果知道是將爺的府第,天膽也不敢越雷池半步。奴才知錯,求將爺開恩,求將爺開恩……」 他一面叫開恩,叫一聲磕一個頭,真慘,前額已開始紅腫,崩角禮可不是好受的。 「抬頭!」海蘭參將收回雁翎刀,虎目落在其他六個不跪的人身上,用手向他們一指:「這些是你的手下嗎?他們好大的狗膽,竟然不放下刀劍不下跪,該死!」 「諸位老友。」乾坤手可憐兮兮地哀懇:「請收了兵刃,拜見海蘭將軍……」 他不說倒好,這一說卻得了相反的效果。這些江湖凶梟,全都是目無餘子桀驁不馴的歹徒,他們是沖名利二字前來相助乾坤手的,希望發一筆財再分派到各地做濟南三傑的心腹,各劃地盤稱雄道霸。現在,看到乾坤手奴顏婢膝的可憐像,心中早感到不是滋味,再一聽乾坤平居然請求他們丟刀劍下拜,更是感到無比的屈辱和憤怒。 「去你娘的!」一位大馬臉中年人脫口大罵,突然急掠兩丈,一鶴沖霄躍登一處瓦面,一閃不見。另五個也不約而同,溜之大吉。 「他們不是你的手下?」海蘭參將厲聲問。 「他……他他們是奴才請……請來捉拿逆黨的朋……朋友……」 「混賬!」海蘭參將怒吼,一腳將乾坤手踢翻,雁翎刀一指:「我知道你的事,你給我滾!你給我小心腦袋,以後我再給你算賬,滾!」 乾坤手被踢得口鼻流血,爬起來帶著三名手下,急如喪家之犬,上屋飛遁。 不久,海蘭參帶了兩名從人,巡視全宅各處後,返回書房歇口氣。他這間書房本來就是原屋主的書房,不但寬廣,而且藏書甚多。他認識漢文,所以沒將藏書丟棄,僅將一些禁書燒毀,公餘也經常到書房來坐坐看看書。 踏入書房,他吃了一驚。紅木書案後他經常坐的織錦蒲團上,安坐著猙獰可怖的陰神,燈光下似乎特別恐怖。 「找地方坐,這是你的書房。」陰神用流利的滿語說:「我不是雅賊,不會來偷搶你的書。」 海蘭參將毫無所懼地逼進,雁翎刀伸出了。 「砰砰!」身後傳出重物墜地聲。 他吃了一驚,扭頭一看,倒抽了一口涼氣。書房門內,站著另一個同樣打扮的陰神,不過身材要矮小些。地下,他的兩名隨從已僕伏僵臥,已經昏厥了。 他剛動念想揮刀沖上,突覺右肩一麻,被一隻大鐵鉗似的大手,從後面牢牢地扣住了。身後,耳畔傳來陰神清晰震耳的嗓音:「我特地來警告你。」身後的陰神語氣冷奇厲:「再縱容南天浩這種人胡作非為,我一定殺你,殺滿城的每一個滿人。如果你認為我是虛聲恫嚇,我將用雷霆的手段來糾正你的錯誤。日後反抗你們的人,決不會是生死判張貴堂那些散沙似的有勇無謀武林浪人,也不是那些重視名利勇於私鬥的匹夫,而是默默忍辱負重的大多數大漢子孫。這一天會來的,也許我們這一代看不到這一天,但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,終會看到這一天到來。記住,下一次見面,我一定殺死你,你最好除去你我再見的理由。」 他感到腦門一震,便喪失知覺。 除去與陰神再見的理由並不難,只要向布政司衙門的漢人官吏施壓力,就成功了一大半。再由巡撫署出面,促使按察司衙門出動,來一次突擊檢查,和行文要求會審的行動就夠了。 勾捕二三十名疑犯很容易,釋放了一兩個,其他的仍然還押。一天審問三兩個人,要拖多久就可以拖多久,一切按規矩辦理,讓上面施加壓力的人挑不出毛病,一定可以拖到京都的權威人士到達。 另一方面,搜索陰魅的工作全力加緊進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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