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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五
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走吧,這時候責備你已來不及了。這裡的事交給他們的人接管,我們去悅來老店找升平公子。」

  「事不宜遲,走。」黑衣女郎說,舉步便走。

  陰神走後片刻,兩個公人推門而人。

  「先把他們綁上。」稍高的公人向同伴說:「天亮後再把人帶走。」

  兩人開始解藏在腰間的綁人繩。桌上的菜油燈本來放在桌角,曾武撲上桌時,燈並未倒下,仍在發出幽光。這時火焰乍熄,室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。

  「咦!燈火……嗯……」黑暗中傳出稍高那位公人奇怪的語音。

  悅來老店在百花橋的街口。百花洲由兩座橋貫通南北交通,北是鵲華橋,洲南是百花橋。大明湖原來有七座橋,目前只剩下百花洲的兩座橋了。

  五更天,店中一大亂。

  大批公人包圍了悅來老店。可是,升平公子客房中鬼影俱無,何時失蹤的?沒有人知道。

  據從京師來的權威旅客說,升平公子固然不時到外地遊玩,但清明前後,決不可能離開京師,大家族的子弟,清明怎能不在家祭祖掃墓?

  精明幹練的濟南三傑,竟然走了眼上了大當。

  辦案的人全部動員,能用得上的線民全用上了,全力查緝假冒升平公子的人,水陸碼頭眼線密佈,交通要道處處有盤查的關卡,離城的車馬受到徹底的盤查。

  但案子的內情,並未向外公佈。

  濟南三傑本來都有自己的家,除了因公必須在外奔走,平時必須天未明即起,趕早到衙門應卯,公畢返家與妻兒相聚。但當天,三人不約而同留在府衙住宿,不再返家與家人相聚了。忙得暫且把家放開,公務要緊。

  一連三天,三人仍然留在府衙住宿。

  查緝的行動,仍在加緊進行,不但不見鬆弛,反面緊鑼密鼓地請來外地的江湖朋友參予查緝。

  這天傍晚,乾坤手穿了便服,神色悠閒地踏上鐵佛巷張家的院門階。

  鐵佛巷張家,是名震北地,譽滿北五省的名武師,濟南武林朋友的精神領袖人物,生死判張貴堂的老宅子。生死判曾是京師鎮遠鏢局的名鏢頭,早幾年得罪了京都的權貴,辭職返家養老納福,發誓不再替達官權貴保鏢。在濟南,生死判的聲譽地位,決不是濟南三傑這種吃公門飯的人所能望及的。

  多年來,生死判從來就沒有主動找過乾坤手攀交情,乾坤手心中有數,這位老前輩驕傲得很。

  昨天,他接到口信,生死判請他到張家走走。

  他臉上湧起肉食獸燈滿足的微笑,生死判終於有主動請他登門的一天,雖然不是正式邀請。

  濟南三傑的名號,在山東是頗有份量的,但在其他各省,就不怎麼叫得響了,連那些過境的二三流江湖人,也不怎麼賣三傑的賬,大事不犯,小過依然不斷。相反地,只要生死判出面交代一聲,那些江湖浪人就得乖乖把腳洗乾淨。在三傑來說,這種情勢是相當令他們不快的。

  這種情勢要改變了,聰明的人會設法改變情勢的,只有愚蠢的人,才眼巴巴坐等情勢改變。改變需要工夫和手段,濟南三傑在這方面下了不少心血。

  開門迎接他的,是張家的門子和老駝。這位姓和的老駝子眼花耳背,老態龍鍾,按理,決不可能勝任門子的重任,生死判卻用這種人來做門子,不知用意何在?

  和老駝領他往大廳走,一面用慣常的沙嘎嗓音說:「家主人知道南爺的象棋下得很好,尤其精於殘局。所以在大廳佈局相候,請便,小的要照顧門戶。」

  原來是找他來下棋,很有意思。

  當然,生死判決不是存心邀他來下棋。

  進人大廳,僕人們蹤跡不見,只有一個人坐在桌旁相候。是年已花甲,但精神旺健神目炯炯的生死判張貴堂。

  「貴老萬安。」他含笑抱拳施禮。

  「請坐,南頭。」生死判站起向客位伸手肅客:「這有一局棋譜沒有的殘局,等你前來收拾。」

  他告罪落坐,目光澆在棋局上。

  「海底炮破馬前卒,梅花譜好像有相似的殘局。」他說:「這是殘棋馬勝炮說法並不可靠的證明。可是,貴老,雙方真正棋鼓相當,不可能出現這種情勢有佈局。」

  「是嗎?」生死判似笑非笑地問。

  「應該是。」他答得十分肯定。

  「那麼,只有一個可能。」

  「那一個可能?」他微笑問。

  「有一方不小心,或者太過自信,終於造成這種情勢的殘局。問題是,誰是最後的勝家?」

  「炮去掉卒,黑方如果不去炮,第七步就可以將軍。」

  「能有七步以上的機會嗎?」

  「這……」他竄慎地措詞:「似乎是註定的敗局。」

  「所以,紅方必勝了。」

  「紅方以車當馬口,就可以爭取阻馬完成第七步的掛角,贏定了。」他點頭同意:「勝利是需耍付出代價的。」

  「舍車?」

  「是的。」他肯定地說:「值得的,怕犧牲成不了事。」

  「誰是馬前卒?誰又那一輛車?」

  他抬頭注視著生死判,神色懍然。

  生死判也冷冷地注視著他,眼神陰森而冷漠。

  「貴老要幫誰?」他終於發話了。

  「胳膊往裡彎。」生死判冷靜地說:「問題是,老朽能不能幫得上忙。」

  「貴老的意思……」

  「馬前卒吃掉了,車應該下一步塞馬口,是不是?」

  「貴老在何處得到的消息?這是非常危險的事。」他的聲調變了,變得不帶絲毫感情。

  「老朽不是不知道危險,而是有人故意把秘密函告老朽不能不看。你也有一封信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無頭信,指名要老朽轉交。」生死判從袖底取出一封信放在他面前:「如果你能將內情相告,不管你是對是錯,老朽都會全力幫助你,畢竟你是本城掌生殺大權的人。而且有八旗兵替你撐腰。」

  信是普通的信封,簡要地寫著三行字:

  「相煩生死判張老前輩轉交:
  乾坤手南捕頭公啟。
  名不具。」

  三行,不吉之兆。通常給朋友寫信,封面最好不要寫三行,三凶四吉五平安;平安家書通常是寫五行的。

  他拆信,取出信箋在桌上攤開,箋上寫了潦潦數行:

  「假公濟私,買盜栽贓;公門作孽,天地不容。三月十五,刀頭舔血。」

  「貴老有另一封信?」他沉著地問,將信放回桌面。

  「是的。」生死判點頭:「逼老朽上梁山,很毒。」

  「寫些什麼?」

  「你希望上面寫些什麼?」生死判狡獪地反問。

  「可否讓晚輩看看?」

  「抱歉,燒掉了。」生死判斷然拒絕。

  「信上的內容……」

  「語焉不詳,恕難奉告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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