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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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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東翁也不必大過尤心。」高老夫子慢斯條理地說:「這些亡命之徒,明顯想在此地安身立命,有先天的弱點存在,如果發生大變,他們勢將無法存身,只要東翁沉著應變,應付得宜,他們不敢貿然挺而走險的。問題是,該如何慎重應變。」 「我們不能在脅迫下低頭。」總領廖宏謀憤然表示:「所以我主張立即動員自衛,同時報官,雙管齊下,與他們拼了。」 「兩敗俱傷,劃得來嗎?」石場主痛苦的搖頭:「報官也有困難,我們沒有確證,也無法找到他們的主謀人藏身在何處,官府會憑我們一面之詞大舉搜索封市嗎?最可慮的是,我們將付出慘重的代價,他們晚上來去,在堡中殺人放火,我們能阻止他們晚上行兇嗎?」 「這個……」 「我何曾沒想到反擊。」石場主失聲長歡:「想當年,我單人匹馬進出大漠數千里,在十萬蒙番鐵騎中……唉!好漢不提當年勇,我……我的膽子愈來愈小了。」 「東翁,這就是現實。」高老夫子笑笑:「人活得長久了,經歷過大風大浪,銳氣隨見識而減,對人生多一分體認就多一分成熟。等到有了家室之累,顧慮也就日益增多。血氣方剛,所想所做都是為自己;上了年紀,會為別人著想,知道易地而處。這些人從內地來河西安身立命,必定有他們棄繁華就邊荒的充足理由,怕的是他們不僅是有意謀奪興隆牧場作為根本,進而遂行更大的陰謀,因此,東翁籌謀對策,必須謀而後動詳加斟酌。」 「情勢惡劣,已由不了我們,」石場主焦灼地說:「只有暗中積極防範意外,非必要就不走極端,在不影響安全下可與他們和平共存,與亡命之徒正面衝突不會有好處的,暫時的容忍並不等於屈服,我們要等候機會找出他們真正的意圖,才能決定對策,所以誠兒仍得和他們周旋,不妨虛與委蛇,以便瞭解他門的佈置和實力,知已知彼,雖不勝亦可自保有餘。」 「大哥,我們不是失去主動嗎?」副場主有點不放心:「這不是姑息養奸嗎?依我的意思,還是立即加以無情的打擊,徹底在他們氣候未成之前摧毀他們……」 「那將會迫使他們挺而走險,兄弟。」石場主苦笑:「他們能以十條命拼我們一條命,我們能拼得起嗎?好漢怕賴漢,賴漢怕死漢;我們能冷靜應付,就可以把他們的銳氣逐漸削減,等完全瞭解他們的意圖之後,再加以致命的打擊,豈不永除後患?」 「老朽同意東翁的作法。」高夫子捋須點頭:「小不忍則亂大謀。小誠智勇雙全,不難應付這些亡命之徒。」 第三天近午時分,石誠帶了兩名夥計,進入臨水堡東面的十二里莊。這是一處路旁的歇腳站,僅有十餘戶人家,兩座小食店和茶亭。官道上行旅不多,有則成群結隊而過。 他在一座小食店前下馬,在拴馬欄上緊妥坐騎,三人進入空蕩蕩的店堂。 「喝!石少爺,好久沒來啦!」店堂中兩店夥之一笑吟吟上前招呼:「不像是去雙井堡。坐,喝碗茶。」 「李三,哈哈!你好像長了膘啦!」他大笑,在一張食桌前坐:「生意不太好,賣不掉自己吃。喂!趙老七這些日子好像失了蹤,到何處去了。我是來找他的。」 「趙老三攀上了高枝兒。」李三撇嘴:「早些天,我在山裡馬家子賭場,聽人說起他跟人合夥販牲口,往雙井堡那邊去了,其實卻是到了那一邊。」李三用手往北一指:「四眼狼那邊。少爺,三位想吃些什麼?」 「來三壺酒、切些肉脯來。」他喝了半碗茶:「他多久沒露面了?」 「半個多月啦!小七子,快去準備吃的。」李三放低聲音:「四眼狼那群蛇鼠,也很久沒在外面走動了,你說奇怪不怪?」 「也許,他們真的改邪歸正,做起生意來了。」 三人飽餐一頓,出店時,石城已有了五分酒意。官道上傳來急驟的蹄聲,驛鈴聲清脆。兩位武裝騎軍,護送著腰懸驛鈴背了招文袋的驛卒,三人三騎從東西馳來。 「你兩人先回去。」他上了坐騎向兩位同伴說:「我到四眼狼處走走。」 「這……少場主,那地方……」一位同伴說。 「不要緊,我會眼睛放亮些的。」 這裡有一條小徑向北伸展,通過草木叢生的兩處小山梁,五六里外便是長了雜草的荒野,不時出現一些山丘和雨水沖刷而成的一兩丈深地隙,直通向十五六里外的邊牆。距邊牆五里之內,不許居民接近,如被巡邏的官兵查獲,很可能被判勞役百日。五里之外,可以放牧活動。 邊牆每距十左右,有一處有烽火臺的據點,駐軍自五十名至一百二十名,平時派巡邏隊沿邊內邊外往復巡查,刁鬥森嚴。 他策馬進入樹林,繞過一座小山,馳入一條寬有三四丈,曲曲折折的地隙。 蘭州是九邊之一,河西這一帶稱為甘肅邊,邊牆曲折重疊長有數千里,那能每一處皆派兵嚴密防守?因此,有許多地方,成了走私者、罪犯、強盜、諜探、流民的逃捕藪。這些人進出邊牆有如家常便飯,真正被抓住砍頭的倒楣鬼,都是些不知門路的生手,老手們不但可以自由出入,甚至可以帶領駝隊往來。 四眼狼馬振威,也叫馬回回,就是高臺千戶所至肅州一段邊牆的混混頭兒,走私者兼強盛。 在一處偏僻的山腳下矮林中,一棟林棚屋前系了十餘匹座騎,有兩個人躲在右側的小岡樹叢中擔任瞭望,卻沒看到從北面反繞回來沿地隙接近的石誠,等到人馬在屋北面的矮林中出現,已來不及發出警訊。健馬已飛馳而進,片刻便沖到棚屋前。 屋內的人聽到了急驟蹄聲,一個人掀開皮簾搶出門外。 棗騮沖到,石誠一躍而下。 「咦!你……石少場主……」那人訝然驚呼。 「怎麼?」他輕搖馬鞭搶近:「馬回回在嗎?」 「你不能進去。」那人伸手攔住去路:「馬爺有客人,你……」 「客人?不是偷馬賊?」他左手疾伸,抓住那人的右手向外一揮:「馬回回,你不迎客,我可要進來了。」 聲未落,人已掀簾闖人。 席地而坐的六個人正挺身站起,雙方照面。坐在下首那位中年人深目稀眉,高額厚唇,穿灰色合子布寬短掩襟衫,頭纏白巾,眉骨特高,像是長了四隻眼,腰帶上佩了彎刀,一看便知有大半回紇血統。其他五人皆穿了回裝,但有三個一看便知是漢人。 「石少場主,你……」四眼狼臉色大變:「你怎……怎麼亂闖?」 「早幾天,敝牧場西穀草場丟了十二匹棗騮,我不能來?」他插好馬鞭,臉色一沉:「除了你手下的偷馬賊,本地的賊決不敢動敝牧場的歪念頭。說。他們是何處來的?白亭海,對不對?」 「冤枉、石少場主,你……」 「住口!你還敢叫冤枉?趙老三領的路,對不對?」 「不,請不要冤枉好人,趙老三不在我這裡……」 「別想賴,你乖乖把他們交出來,不然……」 一位鷹目鉤鼻的人拉住了正要分辨的四眼狼,向前陰森森地邁進,在八尺外止步,冷笑著說:「你就是興隆牧場的石場主?看樣子,你很神氣。」 「不惜,是我,你是……」 「不必問在下是誰……」 「那你一定是偷進來的偷馬賊。」 「混蛋……」 先下手為強,後下手遭殃,人本來就是有意生事而來,立即乘機動手。快,拳出如電閃,砰一聲響,右拳吻上了對方的左頰,右手跟蹤來一記短沖拳,在對方的腹上開花,再一掌反劈在對方的右頸根。一連三記快速絕倫的打擊,每一記皆結結實實。 「該死的東西……」另一人咒駡著兇猛地從側方沖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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