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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七


  吳玄蜷曲著身軀,強忍痛楚慢慢地、一寸寸地掙扎著坐起,片刻,他成功了,左手按住胸口,右手抱著錦礅支撐,屈右腿半坐,總算坐穩了。他臉色冷灰,臉上每一條肌肉皆崩緊得變了形,臉型扭曲相當怕人,牙關咬得死緊,可知他所受的痛苦是如何可怕了。

  他的目光極為怕人,焦點向秀姑集中,燃燒著怨毒之火,黑得怕人,冷得怕人。

  遠遠地,傳來了三更三點的更柝聲。

  「毫……芒喪……門……針……」他渾身顫抖著說:「你……你……你是……」

  秀姑眼神一動,似乎對他還能掙扎著坐起頗感意外,更被他還能說話所驚。

  匕首無聲地出鞘,冷電四射,鋒刃之利不言可喻。

  「你是……是那神……神出鬼沒的針……針魔……」

  秀姑邁步輕移,一步步走近,步度極為緩慢,眼中有極度警戒的光芒。

  吳玄身形一晃,幾乎伏倒,但終於以手支地撐住了,顫抖著一寸寸向後挪動沉重的身軀,以臀挪動雙腳吃力地後撐,每一撐動,臉上痛苦的線條即加深一層。

  身後不遠處便是堂門,外面是黑沉沉的天井。

  秀姑接近的速度,比他挪動的速度快。

  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,身軀的顫抖愈來愈激烈。

  電虹飛射而至,人影冉冉壓到,秀姑已迫不及待用匕首進擊了,勁風壓體,香氣襲人,森森刃氣直指胸口,快逾電光石火。

  他坐在地上,秀姑的匕首指向他的胸口,身形必定前傾,而且必須貼至切近。

  一聲低叱,他在鋒刃及體的前一刹那,向後躺倒雙足行迅雷的一擊,劇痛令他失去應發的力道,但攻勢依然猛烈。

  「哎……」秀姑驚呼,右足挨了一腳,斜撞出丈外,砰一聲大震,撞得牆壁窗戶撼動不已,人亦摔倒在壁根下。

  他仰起上身,但堂中一暗,一對銀燭已被秀姑擊倒,黑得伸手不見五指。

  顯然,秀姑知道他的幻刀可怕,很可能有餘勁發射幻刀,熄燈是最好的防護。

  黑暗中,傳出秀姑一聲怪嘯。

  前面有了響動,老蒼頭鬼魅似的沖出天井,手中有那枝斑竹簫,但比用來演奏的簫要長四寸,兩尺二。

  「他在門下!」秀姑急促地叫。

  門內下方有物移動,藉天井的星光隱約可見。

  「擊中他的胸口,但他竟然挺得住。」仍是秀站的聲音,但換了方位:「他踢中我的右腳,短期間無法活動自如,快斃了他!」

  老蒼頭舉簫就唇,一道冷芒從簫中噴出,奇准地擊中丈外在門內下方移動的物體,在異聲發出。

  「不是人。」老蒼頭訝然叫:「他真在裡面嗎?」

  「應該在。」

  「你真擊中他了?」

  「三枚全中胸口。」

  「你沒補他一刀?」

  「晚了一刹那……」

  「糟!快出來。」

  「按理他支持不了啦……」

  「快走!」老蒼頭惶然叫。

  整座住宅暗沉沉,聲息全無。

  吳玄隱身在後門的草叢中,身後是兩丈高的城牆,人隱伏在草中,真不容易發現。他是從後門走的,劇痛擊不倒他。

  他不能走,那老蒼頭的話靠不住,對方既然設下天衣無縫的妙計殺他,決不會不見死屍便匆匆撤走。

  他心中明白,對方在附近最少也埋伏了五個人,等他沖出去送死,或者等他斷氣再來找屍體。

  「我真該死!」他心中暗暗咒駡自己:「那麼多可疑的徵候,我卻昏了頭一一忽略了。老天爺!是誰安排下這無懈可擊的毒計來暗算我?我與針魔無冤無仇,她沒有暗算我的理由,為什麼?為什麼?」

  他只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麼一個善用針殺人的女人,天下間見過針魔真面目的人還沒聽說過,雙方從未朝過像,怨從何結起?針魔其人姓什名誰是美是醜,誰都不知道。

  毫芒喪門針,那真是江湖朋友心驚膽跳的歹毒玩意,在大庭廣眾間施用暗殺,真可說神不知鬼不覺,得心應手,百發百中。針太過鋒利,勁道驚人,不中則已,中則必定沒人體內直貫五臟六腑,不將人體剖開,決難將針取出,片刻間內腑必將充血而死,因為針細,創口不易被發覺,所以死了的人連死因也無法查出,江湖朋友提起毫芒喪門針,真是談虎色變,畏如蛇蠍,不論是黑白道朋友,無不恨之切骨,這幾年來,莫名其妙死在這種針下的人,沒有五十也有三四十之多,全是些江湖上有身份地位的人,不明不白地被殺,死後才發現體內的致命怪針。至於未發現遺針的受害者,到底有多少實難統計。

  他被這惡毒的女人打了三針,針入體他便知道所中暗器的特性了。

  他緩慢地小心地拔出袖套上的一把飛刀,緩緩拉開衣襟。他是那麼小心,毫無聲息發出。

  敢設下毒計暗算他的人,決非無名小卒,這些人潛伏在附近等候證實他的生死,任何輕微的聲息,也難逃這些高手的靈敏聽覺,生死關頭,任何微小的錯誤,皆可以決定生死大局。

  他不是一個愚笨的人,但這一次他犯了事後方知可疑徵候的嚴重錯誤。

  首先,他想到了果報神安康寧。他與果報神是有數面之緣的朋友,沒有深交,只有道上的同道感情。論藝業,果報神與屠賈相去有限,而屠賈很少與人結伴,只要多加上一兩個助拳的人,對付屠賈應該勝任愉快。果報神派人從池州把他催來,他以為果報神身邊必定缺乏人手。但與果報神分手時,果報神居然說可以找朋友來助他,這件事怎不令他生疑?

  其次是癩龍,在酒肆長久逗留,那些碼頭痞棍竟然蹤跡不見,癩龍那群狐群狗黨躲在何處去了?豈能任由他們的老大與陌生人獨自出頭談交易?顯然癩龍如不是同謀犯,必定是被兇手控制住了。

  再就是那吹簫的老蒼頭,如果是人士大半的普通老人,哪能吹出中氣充足出神入化的簫聲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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