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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三


  「咦!」吳玄一怔:「安兄,如果你有朋友可用,何必十萬火急地派人把兄弟從池州催來相助?」

  「兄弟的朋友只配作眼線跑腿傳信。」藍袍人安兄苦笑:「對付屠賈這種神出鬼沒,技藝深不可測的劊子手,我那些朋友不堪一擊,沒有人敢與那凶魔照面,派不上用場。」

  「你知道兄弟辦事,一向獨來獨往。」吳玄誠懇地說:「為免誤會,安兄,你的人必須離開我遠一點,不然將有嚴重後果。你知道,我這人在生死關頭是六親不認的。」

  「好,我會小心的。」安兄沉靜地說:「其實,朋友們如果知道要對付的人是屠賈,恐怕沒有幾個人敢冒險挺身相助,不聞風遠避已經是不錯了。」

  「這也是實情。」吳玄點頭:「宇內五大凶梟,屠賈名列第三,天生的冷血,怨殘惡毒名副其實的屠夫,武林一流高手也聞名喪膽,敢找他的人屈指可數。安兄,不是兄弟長他人志氣,萬一與凶魔照面,你還是及早僻開比較安全些,而且千萬不要讓他查出你找我來對付他的實情,不然將有橫禍飛災。人漸多,咱們該分手了,再見。」

  南門外,就是著名的河口市,也稱河南市,從河口與大江合流處的富民橋頭,沿河直伸展至金馬門附近,長有十里地,所以也叫河南市十里長街。這條街,真是名副其實的蛇神牛鬼獵食場,名種行業的根據地,米油布的集散場,南京民生必需品的供應站。

  東面的通濟橋,是通甯國府的大道,這一帶的客店,旅客幾乎全是貨主和小商賈。西面富民橋附近客店的旅客,大都是大江上下的行商,品流比較複雜。至於水西門碼頭,旅客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。所以這三處地方,進出的人,無形中分出品流與地位,有經驗的人不難分辯出他們的地位身份。

  吳玄落店在富民橋東首的裕豐客棧,登記的身份是南京來採購綢紗布的小行商。他的路引有江寧府的關防大印,如假包換。他那身鮮亮而不過份的打扮,足以表明他是個腰纏多金,但不怎麼聰明的小商人。

  當然,他曾經在通濟橋西的鴻泰布莊露過臉。鴻泰在甯國府有自己的機房,所產制的綢紗在南京是有口皆碑的,小商號自購自運,皆與鴻泰直接打交道。

  他以為,蕪湖只有一個人知道他的身份,就是那位安兄,一個江湖上頗具時譽,專以獵捕官府有案,罪不可赦的萬惡兇犯的所謂獵賞人。江湖朋友提出果報神安康寧其人,皆對他深懷戒心,說不定哪一天失手犯案,到頭來栽在他手上;江湖朋友犯案的機會太多了。

  屠賈曾傑所犯的殺人案,在官府在檔案中,沒有二十件也有十件之多,每一州縣皆有這凶魔的搜捕文書存檔。

  水西門碼頭臨江街與河南市交匯處,近城根的所謂後街,就是本地的是非地,有脂粉巷,有半開門的煙花,有各式各樣的賭場,有聲色俱備的酒樓,有銷金窟,也是是非場,蛇神牛鬼雞鳴狗盜的混跡處。

  天黑不久,他出現在雙街的金陵酒肆的店門外。

  不等他邁步入店,斜刺裡鑽出一個獐頭鼠目的潑皮,貼近他身側,鬼鬼祟崇在他耳畔低聲說:「吳東主,借一步說話好不好?」

  「哦!」他向對方邪笑:「你居然認識我,失敬失敬。」

  「閣下住在裕豐客棧,曾在鴻泰談了半天買賣。」那漢子的語音放得更低:「幹我這一行的人,消息不靈通,就只有喝西北風啦!」

  「呵呵!你老兄到底幹的是那一行呀?」他一臉流氣:「拉皮條?打悶棍?背娘舅?打抽豐……」

  「胡說八道!在下是做買賣的……」

  「哦!做買賣的人?同行嘛!失效失敬。呵呵!你老兄做哪一種買賣呀?」

  「吳東主,你不是要採購綢紗嗎?」

  「對,在下……」

  「有批貨,上等的,急於脫手,比鴻泰的行情便宜四成,安排得妥妥當當,保證沒有風險。」

  「哦!我明白了。」他用行家的口吻說:「你在開玩笑。要買黑貨,我可以去找癩龍趙十一,至少也便宜五成。你老兄這樣冒冒失失兜攬,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?這一行我是第一把手,你老兄大概是初出道的嫩貨,小心癩龍打斷你的腿,你在挖他的牆腳,偷他的飯碗,你知道嗎?算了吧!老兄。」

  那傢伙一聽苗頭一對,老鼠般溜走了。

  進入食廳,燈火輝煌人聲嘈雜,鬧酒的聲浪震耳欲聾,食客幾乎滿座,一連三間的大食廳,近四十付座頭,食客之多可想而知,烏煙瘴氣自在其中。

  總之,在這裡喝酒的人,決不是有身份的大漢。他在邊間的一副座頭落坐,吩咐店夥送來幾味小菜三壺酒,自斟自酌留心食廳的動靜。這裡,可看清全食廳的每一角落,可監視店門出入的景況。

  憑他的江湖經驗,他看不出任何異狀。即使有跟蹤的人,這時已不可能找得到食廳監視他。

  剛喝了一杯酒,那位獐頭鼠目漢子又出現了,而且多了一個人,一個用青巾包頭,粗眉暴眼滿身邪氣的四十左右大漢。

  「這些傢伙在打我的主意。」他心中暗笑:「癩龍趙十一親自出馬了。」

  兩個傢伙果然排開阻擋在走道中的醉客,邪笑著向他的食桌走來。

  「呵呵!」他先發制人打招呼:「趙十一,你不該派一個生手來裝神弄鬼。看樣子,你閣下真有貨。坐下啦!叫店夥加兩付杯筷,我請客。」

  「哈哈!該兄弟請客,兄弟是地主。」癩龍趙十一拖出凳子坐下,用手示意同伴也落坐,滿臉奸笑:「吳東主,你是第一次在敝地露臉,兄弟不得不防著點。說實話,東主對兄弟的貨有興趣嗎?」

  他召來店夥,加酒菜杯筷。

  「如果來源不帶腥,在下當然有興趣。不然,你另找別人商量。」他率直地說:「帶了腥,在下擔不起風險。貴地的捕頭鎮八方林五爺靈得很,手段夠辣。你是地頭龍,知道風色可以趨吉避凶,在下可就成了代罪羔羊啦!」

  「你放一千萬個心,在下的貨從不帶腥,不然就不可能混到今天的局面。」癩龍不客氣自己斟酒:「鎮八方這些日子不好過,幾件無頭命案已了弄得焦頭爛額,哪有閒工夫管這種小事?」

  「你癩龍的口碑是不錯的。」他舉杯奉承:「有你這些話,在下就放心了。這樣好,等看過貨,咱們再談其他細節,怎樣?」

  「一句話,依你。」

  「好,一言為定,其他的事,你去安排,如何?」

  「好,一言為定,這就說定了,吳東主明天晚上有沒有空?」癩龍欣然問。

  「有。」

  「掌燈時分,咱們在金馬門孝烈橋頭見面。」

  「好。現在,我敬你,為明晚的交易於杯。」

  三人舉杯。那位獐頭鼠目的仁兄,始終一言不發,癩龍也不為雙方引見,似乎把他看成跟班僕人。

  但吳玄留了心,他發覺這個其貌不揚的人,內涵比外表豐富得多,那雙鷹爪似的手指與常人不同。

  「這是一個危險人物。」他心中暗忖。

  正事談妥,雙方皆按規矩隱起話題,也依慣例不探問對方的底細,避免套口風。酒至半酣,三個男人不久就談上了女人。這方面癩龍材料豐富,地頭龍當然清楚本地每一處風月場的花魁月首,說起來如數家珍。

  正談得起勁,突然間,人聲漸止,猜拳鬥酒聲徐消,所有的食客,皆將頭轉向廳右的明窗前。

  一位老蒼頭,領著一位明眸皓齒的十七八歲少女,隨著一位店夥到了窗臺下,店夥拖過一張條凳,請老蒼頭落坐,低聲交低了幾句話,逕自離去。

  原來是少女吸引了所有的目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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