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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


  一個黑影從天井飄降,無聲無息像是幽靈的幻影。

  內堂門是大開的,黑得伸手不見五指。就在黑影將著地而未落地的瞬間一道談芒破風而至。

  黑影似乎早就料到內堂中有人發射暗器。雙臂一振,行將點地的右足尖反而上縮,下落的身形陡然停降,反而上升,然後縮成一團,再次快速下落,比先前飄落的速度快了一倍,隨著落地的墮勢傳出怪異的瑟瑟風聲。

  一個黑影隨在暗器後面,從黑暗的內堂沖出天井。

  入侵的黑影縮成一團著地,驀地一晃,突然失去蹤跡,像是平空消失幻化了,也像是士遁走掉了。

  「咦!」從內堂沖出的黑影駭然驚叫身形倏止,手中劍已伸出戒備護住身前要害轉首用目光摸索四周。

  內堂竄出另一個黑影,訝然問:「真妹,怎麼啦?人呢?」

  小姑娘仗劍戒備,用不穩定的嗓音說:「人確是縱落了,也確是不見了,難道是……是鬼?可能嗎?」

  「是貓吧?」

  「貓決不會從屋頂住下跳,也沒有那麼大的貓。」

  「也許是人眼花了,天好黑,像要下雨。」

  「眼花?我射出的飛刀沒聽到落地聲。替我戒備,我搜屋角和廊下。」

  天井並不大,四角擺了一些盆栽,簷下擱放著一些無用的雜物,伏一個人真不易分辨。

  小姑娘搜完對面兩端的天井角,推推通向前廳的門,門是閂上的,廊下空蕩蕩,看不見任何異物。

  「奇怪,怎麼會不見了?難道我真的眼花?」小姑娘一面嘀咕一面轉身,「我的眼睛從沒失誤……咦!保姐,保姐……」

  叫不下去了,天井中鬼影俱無,她的同伴已經失去蹤跡。按情理,同伴不可能一聲不吭就走掉的,何況她根本沒聽到腳步聲,更沒聽到其他聲息。

  也許,同伴發現了什麼異狀,追上了瓦面或者回內堂搜索,這是最合理的解釋。

  她收了劍隱在肘後,急步向內堂口,剛一腳踏入門限。肩部被一以巨鉗股的大手,從後面搭住了,同時耳中聽到發自耳畔的清晰語音,「你應該記得,我們的事還沒了結呢。」

  她想動,渾身像是僵了,她想叫,咽喉像是被扼住了,她想站穩,但身軀卻不由自主往後倒。

  神智清醒時,她發覺自己身在床上,蚊帳分挑,可看到坐在床口的韋家昌。桌上燈火搖搖,她的劍就擱在燈旁,還有她藏在衣下的皮制飛刀囊。

  「你那兩位同伴,曾經把我的事告訴人嗎?」韋家昌含笑問。

  「什麼事?」她硬著頭皮問。

  「在古城寨途中。我施展流光遁影輕功的事。」

  「說過了。」

  「所以你找不到我,飛刀偷襲也落空。姑娘,你出手要我的命,好像不止一次了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你們好像都不大講究規矩。」他用嘲弄的口吻說:「你收了我二十兩黃金,用匕首紮我情有可原,叫兩位同伴闖入房中就不夠意思了。對不對?」

  「你能找到我這裡,這表示你神通廣大。」魏真咬牙說:「也表示你的身份十分可疑。落在你手上,你的功勞不小。」

  「你提醒了我。」他作出恍然的怪相。

  「提醒你什麼?」

  「功利。」他說,伸手撫摸魏真的臉頰:「我這人很講求功利從不做虧待自己的事。善財難舍,你收了二十兩金子,對不對?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我得討回我的代價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幹什麼?」魏真驚慌的叱喝。

  「我在替你寬農解帶,你知道我要幹什麼。」他真的在替姑娘寬衣解帶,「你早知道會有什麼結果的,是嗎?」

  酥胸半露,他的手像在寶山探寶。

  「你……你你……」

  「花了二十兩金子之後,這才發覺你是個又澀又酸的果子,金子花得真冤。」他反而替姑娘將衣掩蓋住酥胸,搖搖頭,「以同樣的代價,我可以和幾十個比你更美麗、更豐滿、更妖豔、更成熟有趣的女人共度春宵。」

  「你儘管侮辱我吧。」魏真的眼中充滿淚水:「我連命都不在乎豈怕人侮辱?只要我不死,我會向你報復,你決不會是旗人,而是無恥的漢奸,我做鬼也不放過你。」

  「你永遠沒有這種機會。」他抓住了魏真的頭髮拖緊,語氣兇狠:「說!是誰主使你向在下行兇的?」

  「我,是我。」魏真大聲說。

  「誰是主謀?不招,在下弄瞎人的眼睛,揪掉人的耳朵,或者把你們這屋子裡的人賣給官府、那個什麼王副爺王夢煜一定肯出高價購買你們的。滿城的旗人,更肯出高價與在下交易。」

  「除死無大難,你嚇不倒我的。」魏真咬牙切齒說,她手腳不能動,想反抗力不從心,頭被揪住拉緊,臉部出現堅毅的神色:「本姑娘如果怕死,早已和那些意志不堅的人一般逃散了。」

  「你還年青……」

  「人總是會死的,與其奴顏婢膝偷生,不如轟轟烈烈而死。壯志末酬身先死,我好恨。」

  「把仇恨帶進墳墓的人,不止你一個。」他冷笑:「你有什麼好恨的?成王敗寇,滿人……」

  「滿人並不可根,可恨的是你們這些漢奸,沒有你們這些認賊作父的漢奸幫滿人打仗,滿人早就死光了。娘娘領義軍奮戰三載,八旗兵死傷近千,五次增援難越雷池一步。要不是王夢煜貪圖重賞被滿人收買倒戈,怎會落得如此下場?我好恨……嗯……」

  她的舌頭向外一伸,牙關突被韋家昌扣住了,想嚼舌自盡已晚了一刹那,韋家昌早就防備她採取這唯一可採取的手段自殺。

  韋家昌不要她死,將她的頭向枕上推落解了她手腳的穴道,最後拍合她的牙關。

  「在下不管你的事,你也不要再打擾我。」他站起冷冷地說:「你們五處秘密聚會的地方,都被漢奸走狗所嚴密監視,他們在等候機會一網打盡,趕快積極應變。右邊第六家就是監視站裡面的九個人,全被我宰了,天一亮,你們恐怕連老鼠都逃不掉。姑娘,保重。」

  燈光倏滅,微風颯然。

  「韋爺……」魏真急叫,顧不得衣衫淩落跳下床來。

  室中已空,韋家昌已經消失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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