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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


  天沒亮,全城各處鑼聲震耳,兵勇們扼守各要道,全城戒嚴、封鎖、罷市、搜查。

  整整窮搜了兩天兩夜,捉住了五六十名浪人、鼠竄、逃奴、罪犯……而真正的所謂山賊,一個也沒搜獲。

  第三天解禁,市面恢復平靜,但滿城四周,仍然戒備森嚴,守備府派來大批官兵,盡夜警戒嚴禁閒人接近。

  巳牌左右,韋家昌出現在東山下。東山也稱龍首山,是臥龍山的東脈,再往東稱橫崗嶺。這一帶有不少大戶人家的園林,往西的幾條小徑草木蔥籠,本城的名勝分佈其間,府學縣學環翠樓等等,目前依然完整地保留著。站在上面的城根下,附瞰全城一覽無遺不但可以看清府衙、守備府、縣衙,連滿城也—一在目。

  他沿小徑向東行,城東的馬鞍山、蓮花山、筆山等等亙崗連阜,白石江(汀江)如帶環城,城西河面那座太平橋顯得極為壯觀,三十間橋屋架在七座石橋礅上,工程之浩大可想而知,居高臨下觀賞風景,令人心曠神怡俗念盡消。

  他的俗念無法全消,前面坡下出現一隊穿號衣的兵勇,中間有十二名穿銳健營號衣的佩刀健卒,擁族著一位穿短甲,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的軍官,正神氣的迎面而來。

  路旁恰好有一座歇腳亭,他泰然自若地入亭歇腳。

  十八名兵勇過去了,銳健營的護軍到達,軍官與十二名健卒的目光,全向他集中。

  沒有人發令,突然間,所有的人都止步轉身,已經通過的十八名兵勇也整齊地轉身回望,處處皆顯示出這些人訓練有素,一個個雄糾糾氣昂昂,剽悍之氣外露。

  他心中雪亮,這些官兵是為他而來的,決非偶然碰上。

  他同時也認得這位軍官本府的副守備,對外借稱遊擊將軍的降將王夢煜,隨永甯王世子妃抗清的得力將領,中途變節降情誘擒世子妃彭娘娘的漢奸。

  王副守備目下是本府的軍政首長,直接受命于滿城留守的一位參領。而按軍階,王夢煜該是都統級的守備官,比參領高但卻受制于滿城的一個小小參領。

  王夢煌雖然擺足了威風,但卻小心地進入歇腳亭,一雙大環眼警戒地注視著含笑安坐的韋家昌。

  韋家昌安坐不動,虎目中有笑意,不在乎對方的氣勢,甚至蹺起二郎腿。如果是平民這位投降將軍不暴跳加雷才是怪事。

 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對峙著,看誰心虛先崩潰。五十六名兵丁,全像是泥塑木雕的菩薩,不言不動,氣氛愈來愈緊張,大概就要爆炸了。

  久久韋家昌終於打破了僵局。

  「你有什麼話要說嗎?」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了,「你很盡職,難怪葉赫都統放心讓你全權負責。我問你,你是不是三天兩天就宣佈戒嚴一次?」

  王夢煜不像大孤逸客那麼窩囊,但也不敢作威作福,而且在自己的部屬面前,必須保持自己的尊嚴。

  「本座要查臺端的身份。」王夢煜不理睬韋家昌所提的問題,沉聲提出要求:「本座職責所在,公事公辦。」

  王師北定日、相約後會時

  韋家昌在懷中掏掏出一塊金龍玉牌,和另一塊紫銅鑄制鑄有滿文的虎頭符牌。

  「你自己去看。」他將兩塊牌遞出:「你最好去問赫德吧。你知道我住的地方,我明天一早就要啟程赴漳州,我會把這裡的情形,告訴葉赫都統。」

  王夢煜接過牌,察視片刻。這傢伙投降不足半年,根本不知道滿人的身份是如何顯示的。當然,事先已經從各方面獲得有關韋家昌的一切消息,心理上早有準備,因此雖然心中嘀咕,臉上卻不得不保持鎮定。

  「本座需要臺端的文書證明。」王夢煜沉著地說:「至少也要知道臺端的真姓名和身份。」

  「你以為我帶了文書憑證,就可以避免沿途匪徒叛逆的襲擊嗎?好,我就告訴你,但從現在起,出了任何意外,你必須負完全責任……」

  「請慢!」王夢煜急了,這責任誰敢負?這可不是好玩的事,「台瑞說明天要動身赴漳州?」

  「不錯,漳州是我微服私訪的重要所在。」

  「明天本座送合瑞啟程。」王夢煜將兩牌雙手奉還。

  只要人離開,一切可以馬虎用不著耽心了。

  韋家昌將牌藏妥,站起說:「王副守備,聽說你的中原武技很好。你帶了劍,我要試試你的武學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你。」韋家昌向亭口的一名銳健營護軍一指:「你的劍給我。」

  他向亭外走,那位護軍手足無措,用目光向王夢煜求助。王夢煜點點頭示意,跟著韋家昌出亭。

  王夢煜的劍是寬鋒劍,是以力勝的狠傢伙,以強攻為主,也稱雁翎刀。韋家昌從護軍處取來的劍,也是同型式的重兵刃比普通的佩劍短六寸。

  「王副守備,你可以全力施展。」韋家昌按劍沉聲說:「刀劍無眼。你可不要大意了。」

  王夢煜哪將一個滿人放在眼下?聽韋家昌那種目中無人的說話口吻,臉上不敢變色,心裡面卻恨得要死,冷冷一笑,說聲得罪了,按劍行禮立即逼進。

  韋家昌表現得暴躁而驕傲,似乎有點迫不及待,一聲沉叱火雜雜地沖進,無畏地揮劍搶攻,左手一引,劍排空猛劈,力道似崩山。

  「錚錚錚……」王夢煜快速地招架,左攔右托記記接實,在火星飛濺中刹那間接了十二劍,回敬了八劍之多,雖則退了三四步,但有效地遏止了韋家昌急似雷霆的淩厲攻勢。

  最後一劍韋家昌勁道似已減弱,被王夢煜用巧勁錯開了,劍被震出偏門。

  「呔!」王夢煜沉喝,抓住機會反擊,劍取得中宮,行致命的狂野衝刺,鋒尖長驅直入。

  韋家昌百忙中側跳八尺,錚一聲架偏了對方追襲的第二劍,乘勢反手揮出,而且身隨劍進切入,有如電光一閃,攻勢轉移的速度快得驚人。

  一連串硬碰硬的狠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,雙劍交擊聲,有如連珠火炮爆炸,兩人你來我往左右旋回,各展所學周旋,似乎勢均力敵。每一擊都風雷俱發,危機不斷出現。生死間不容髮。

  各攻了百十劍,雙方似已打出真火,險招迭出,形同拼命了。韋家昌發出五劍連續逼功,最後加上一次兇狠的衝刺,把王夢煜逼退至亭側,一劍砍中亭柱,讓王夢煜乘隙跳至一旁,緩過一口長氣。等他側移收劍,王夢煜已一聲怒嘯,瘋狂似的沖到,展開猛烈的攻擊,一看便知已在全力發揮,意在結束這場拼鬥了。

  韋家昌在對方狂風暴雨似的猛攻下,有點馬步散亂,吃力地封架步步後退,險象環生,最後向側後方虎跳丈外,方擺脫王夢煜的狂野逼攻。

  「你不錯真的不錯。」他又退了三步。收劍用手拭抹頭臉上的大汗,將劍向身旁一丟:「難怪葉赫守備放心,你可以獨當一面,好好幹,我會在榮貝勒面前推薦你的,朝廷不會埋沒人才的。沒有事,你可以走了,記住,不許透露本爵的身份。」

  「謝爵爺。」王夢煜收劍欠身說,舉手一揮,方行禮告退。

  那位銳健營護軍抬回自己的劍,一臉委屈像,劍缺了百十處缺口,成了廢物,即使肯下功夫磨,也得花四五天功夫。

  離開時,王夢煜一反常例走在前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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