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草澤潛龍 | 上頁 下頁


  「湯水送到內間去吧,裡面有一位小姑娘,你們認不認識?她叫真真。」

  「剛認識,她就住在第二進丁字號客房。」

  「好,你們可以安歇了,明天再收拾。」他不再多問。

  「是,是的。」

  送走了兩位店夥,他坐下品茗。不久。內問開閉處,真真姑娘掀簾而出。

  「爺台請梳洗。」真真低著頭說:「湯水已準備妥當,要不要賤妾伺……伺候……」

  他向內間走,在姑娘面前止步。

  「姑娘看著我。」他用手托起真真的臉:「眼睛可以流露心底的意念。姑娘,你雖然極力回避我的目光,但依然掩不住心底的秘密。告訴我,如果我把你拖進內問,你有勇氣在我面前做出風塵女人該做的事嗎?」

  「我……必要時,我能。」真真臉紅耳赤地說。

  一位少女,想冒充風塵女人是很不容易的。這位真真姑娘,說不了幾句話就露出原形。

  「我不懂。」韋家昌笑笑說:「我不懂你這必要時三個字的意思。」

  「韋爺,你該懂的。」

  「真的?可是,我真的不懂」

  「必要的意思,是指韋爺你可以幫助我們。」

  「我們?」他感然,指指鄰房:「那位琵琶聖手?」

  「不是他。」真真輕輕搖螓首:「從你的言談中,已經可以證實你不是旗人,雖則你在新羅酒樓,所說的滿洲話十分流利。」

  「你聽得懂?」

  「有人聽得懂。」

  「哦!你還沒有將必要兩個字解釋清楚。」

  「既然你不是故人,那麼,一定可以幫助我。」真真又紅雲上頰低下了頭:「因此,任何事我都可以依你,包括扮演風塵女人。」

  「那麼,你可以走了。」他冷冷地說。

  「韋爺……你的意思……」

  「我的意思極為明顯。」他說,「我對幫助別人毫無胃口。數十年離亂,萬里江山一片血腥。這一代的人,生逢亂世死在亂世,亂世人命不值錢,每個人都有太多的困難。我到過四川,走上百里不見人煙。死屍的臭味經年不散,吃屍長大的野狗其壯如牛犢,兇猛如虎豹。我到過武昌南京,大江裡的浮屍比魚還要多,數十里水面屍首連結如浮萍。活著的第一要務,是如何才能活下去。自己如果活不下去,如何去幫助別人?千萬具屍體,生前都需要幫助的人,我能幫助他們嗎?」

  他從內衣掏出一隻荷包,取出兩錠黃金。

  「如果是需要這些東西幫助,你拿去好了。」他將姑娘的手拉起,將二十兩金子塞入白嫩的小手中:「像我這種具有超凡身手的人,即使不昧著良心也可以將這些東西輕易弄到手。我只能用這種東西幫助你,之外,一切抱歉。姑娘,我不希望你向我訴苦,世間的苦事太多,你可以走了。」

  「二十兩黃金,你可以獲得上百個風塵女人伺候你,你很大方。」真真顫聲說,然後是一聲深長的歎息:「我不要你這種東西,人心不死,但你的心已經死了。」

  「你錯了姑娘,人心已經死了。」他轉身冷冷地說:「早在三五十年前就死了。以我來說,我只是一個苛全性命於亂世的人,別人的死活與我無關。」

  砰一聲響,他進入內間,重重地閉上內間門。

  不久,他啟門外出,身上僅穿了薄薄的內衣褲,長袍挽住在手上。

  他怔住了,真真坐在他床上,被褥已經擺放整齊。姑娘的高挽秀髮已經放下,披落在肩前別有一番清新的韻味,顯得更為秀氣。

  「我想通了。」真真責態可掬,低頭撫弄著垂在腰際的秀髮:「也許你說得對,苟存性命於亂世快樂地活下去沒有什麼不對。我不再向你要求什麼了,謝謝你的二十兩金子。」

  室中一黑,真真吹熄了菜油燈。

  卟一聲響,他被自己的金錠擊中腦戶穴,渾身一震,接著跌入一個女人的懷中,淡淡的女性胴體特有芳香入鼻,便失去知覺。

  面對著真真,卻被擊中腦戶穴,顯然,房中隱伏著另一個人,用他的金錠從背後襲擊他,這笑話鬧大了。

  腦戶穴是要害,二十兩金錠擊中這地方力道稍重一分半分,他不死也會成為白癡。

  他並未就此去見閻王,也沒成為白癡,出手襲擊的人,下手極有分寸,能在燈被吹熄的瞬間由中他的腦戶穴,這人的手法精妙的恰到好處。

  醒來時。他發現自己身在床上,另一張陌生的床上,當然不在店房的客房中。

  更重要的是,床上有一個女人。

  人的一生中,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消耗在床上。床上再有一個美麗的女人,那就十全十美了,夫複何求?

  房間狹隘、簡陋,黴氣觸鼻,床也簡單,木榻、草席、四方形夾被、竹枕。床頭一張小桌,擱了一盞菜油燈,一隻茶壺四隻杯。用家無長物來形容並不為過,當然不能與客店的上房相比較。

  好在床上的人很美麗,是真真,仍是那身布衫布裙。不同的是,掩襟拉開了些許,露出粉頰和下面一角晶瑩的胸肌,隱約可看到優美動人的椒乳線條。

  他發覺後腦隱隱作痛,手腳不能動彈。夾被掩住身軀也掩住真真的胴體,同衾並排而臥。真真卻是臥在床內側,側身面向著他、也面向著燈光,胸前那一角誘人犯罪的地帶。給男人的威脅是不可言喻的。

  「你有同伴。」他苦笑:「是那位琵琶聖手?」

  「他是我的死對頭。」真真說:「漢奸的狗腿子,搜殺反清複明志士的鷹犬。」

  「哦!那……你的同伴呢?身手之高朋,足以擠身于武林一流高手之列。」

  「而你是特等的。」真真用飽含情意的目光注視著他。

  「還算不了特等。姑娘,文的武的你都用上了,現在,是不是用色誘?」

  「我說過的,必要時……你明白就好。」

  「就這樣和我同衾共枕嗎?」

  「我知道我不會用風塵女人的手段。」真真這脖子都紅了:「但是,我知道這樣大膽的舉動,會有什麼結果,我不在乎。」

  「那你在乎什麼?」

  「在乎你是否肯幫我解決困難。」

  「這困難值得你用一生的幸福來交換?我看你是瘋了!就算我佔有了你的身子,我也不至於肯幫你解決困難。」

  「你會的,你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。」真真的語氣充滿自信:「我相信你是個大丈夫,大丈夫千金一諾,我用我的清白女兒身,和你我的性命,交換你答應一件事。」

  「你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黃毛丫頭,不知人間的險詐。」他苦笑:「把我看成大丈夫,你錯得不可原諒。在生死關頭,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。危機一過,任何條件都約束不了我。」

  「你敢公然說出這種話,我就對你有信心。當然,事過你如果返悔,我認了,反正我只有一條命,只能死一次,世間有我一個人不多,少我一個人……」

  「不要用死來威脅我,不會有用的。」

  「我知道你不怕死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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