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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五


  柴哲瞥了半耳僧一眼說:「半耳僧,你可以走了,船已沉沒,趁早到別處去找。和尚,希望你日後說話謹慎些,太狂了會得罪人,將會自取其辱。」

  半耳僧如逢大赦,心中大定,欠身道:「貧僧承教了。咱們三個人,也是聞風而來搶劫黃金的,施主是否允許咱們三個人參加?咱們三人藝業雖不見佳,搖旗吶喊總該有用吧?」

  「不義之財,見者有份。柴某無權阻止你們參加。你們是否參加,也用不著徵求他人的意見。」柴哲不動聲色含糊地說,目光落在黑煞鬼王身上。

  黑煞鬼王嘿嘿笑,接口道:「聞風趕來劫金的人,為數甚眾,可說已集天下黑道高手綠林巨盜的大成。而聽說伊王的運金使者中,有幾位藝業奇高的人,嚴老賊派來劫金的人更是一時之選。因此,不三不四的江湖小輩,最好自愛些,弄不巧掉在鄱陽湖裏餵鱉,未免不值。」

  「據貧僧所知,聞風而來的江湖人,其中好手不多。在水中搏鬥,貧僧與兩位同伴洞庭雙蛟申家兄弟,與水上稱雄的高手相較並不遜色。」半耳僧傲然地說。

  「下潛百丈,水底可遠視十丈,三天三夜不上岸,小事一件。」

  「你真要參加?」黑煞鬼王冷冷地問,但臉上掩不住喜容。

  「當然要參加。」半耳僧答,語氣極為堅決。

  「好吧!人為財死,鳥為食亡,你真要找死,那也是無法勉強的事,算你三人一份好了。」說完,又轉向柴哲問:「老弟,你意下如何?」

  「我?沒意見。五萬兩黃金,足有三千多斤,就是再加上三個人,恐怕也帶不完。分金同利,獨食不肥,反正我也要不了那麼多。」柴哲若無其事地答。

  黑煞鬼王不再多說,立即向同伴們叫:「你們快去找船,要快。」

  「運金船今晚一定可到湖口麼?」柴哲問。

  「是的,消息相當可靠,咱們的時辰不多了。」黑煞鬼王極為自信地說。

  「他們用的是什麼船?」

  「紅色驛船,極為顯眼。」

  各地水驛船,船身均漆紅色,與一般船不同,極易辨認。驛船所經處,除高官、大吏的船隻外,其他的船隻皆須迴避,絕不可與驛船爭先或阻擋航道。如同陸驛的驛馬驛車驛夫一般,驛鈴響處,路上行走的人、馬、車,皆須讓道,不然將送官嚴辦。假使不留神使急報站的驛夫發生意外,或者耽誤了驛夫傳郵的時限,更是罪加一等,嚴重的可能會被判死刑。

  柴哲笑笑,轉過話鋒說:「既然要晚上方能到達,那麼,咱們晚上在湖口碰頭。在下兄弟有一位朋友在大孤山,急需找船前往相會,告辭了,晚上湖口見。」

  黑煞鬼王點點頭說:「好,咱們晚上見,老弟要早些到達,但切記不可暴露形跡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聞風而來的高手甚多,恐怕會起衝突,避免打草驚蛇,免得白跑一趟。」

  「在下理會得,在湖口何處見面?進城麼?」

  「不,不進城。驛船定然停泊在南湖營,咱們在襆頭山下見面。」

  「好!咱們入暮時分襆頭山見。」

  柴哲向眾人拱手而別,沿湖濱北行,找船至大孤山。

  姑娘一面走,一面問:「哲哥,你相信那老魔頭的話?」

  「誰相信他的鬼話?他比一頭餓狼更靠不住。」柴哲笑道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小妹,想想看,一個誠心改邪歸正的人,還會動心劫金麼?一個為非作歹的人,大都不止一次地告誡自己,只做這次壞事,下不為例,做完這件壞事便洗手。但下一次還會有下一次,這下一次永遠不是最後一次,老魔頭就是這種貨色。」

  「那你……你為何不讓他斷指發誓。」

  「傻妹妹,他怎會斷指?發誓倒會,他不是一個心有鬼神的人。我已經說過不殺他,他樂得大方表示發血誓。即使他真肯斷指,屆時自會有爪牙出面說好說歹阻止的,我怎能逼他?同時,我還要利用他,所以也樂得大方了。」

  「你打算……」

  「打算隔岸觀火,袖手旁觀,必要時,咱們為何不順手牽羊撿撿便宜?」

  北行五里左右,終於找到了一條漁船,以五兩銀子高價僱船過湖,條件是必須經過大孤山,或許在大孤山會友。

  可是,船到大孤山,先前所看到的小漁舟已經不見了,兩岸船隻往來不絕,小舟穿梭往來,誰知載著文天霸的船駛向何處去了?

  倆人登上湖東岸,取陸路奔向湖口,先察看湖口的形勢,探探動靜。

  湖口縣,屬九江府管轄,扼出口的咽喉,地位極端重要。鄱陽湖像一個長頸瓶,總納十川之水,地跨四府,又稱彭蠡湖。按地域分,南康以南,叫落星明湖或德星湖。靠南昌地界,叫宮亭湖。都昌西南,稱揚瀾湖。至於其他的名稱尚多,左蠡湖、東鄱湖、西鄱湖……不勝其繁,其實只是一個湖而已。

  瓶頸的出口,西是九江,左是湖口,像是扼住瓶口的大鐵鉗。當年太祖高皇帝與漢王陳友諒大戰鄱陽,陳友諒六十萬軍瓦解冰消,從瓶頸口突圍,終被流矢射死,未能如願,無法逃出,湖口被扼,退路已絕。

  湖口縣負山面湖,城南北各有一座頗有盛名的石鐘山。各距城一里。北面的叫下石鐘山,南面稱上石鐘山。皆高約五六十丈,周圍十餘里,連峰疊嶂,壁立峭峻,三面皆水,微風鼓浪,水石相搏,聲若洪鐘。山下水深不見底,石穴甚多,白波撼山,鳴聲自然驚人。

  襆頭山形如襆頭,在上石鐘山南面,兩山相連,峰巒秀逸。再往南則是旗山。

  上石鐘山與縣城之間,有一座湖口鎮,原是湖口巡檢司的所在地,不久前司衙門移至上石鐘山的西北角。而上石鐘山與襆頭山之間,是大兵駐紮處的南湖營,南湖營,原設在湖對岸九江府首縣德化東面四十里的南湖嘴鎮,首建於成化十三軍,正德六年廢除。由於最近幾年,大江和鄱陽湖水寇日增,有重置的必要,去年開始駐兵,仍稱南湖營。目前由於東南沿海倭寇肆虐,西北俺答猖獗,大軍無法抽調,南湖營的官兵少得可憐,船隻不敷應用,湖地廣至數百里,委實無法照應,江與湖仍然水寇橫行,陸地上強人出沒,南湖營只能欺負那些安分守己的小民百姓,連地痞流氓也鎮不住。

  假使伊王使者的運金船要泊在南湖營,小民百姓自然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,但江湖好漢卻敢在老虎口旁拔毛——南湖營的官兵不是真老虎,是紙紮的。

  湖口鎮巡檢司遷至上石鐘山下,鎮中還有一座彭蠡驛。要打聽消息,在驛站附近最為理想。柴哲與姑娘先在湖濱察看形勢、然後進入湖口鎮打況消息,行囊藏在僻靜處,大搖大擺入鎮察看動靜。

  天色不早,太陽已接近了湖岸的廬山峰巔,彭蠡驛是水驛,向南有一條小道通都昌,向北的路也小,片刻便可進入縣城,因此除了必須留下看守船貨的水客外,便是船夫伙計留在鎮中,客人大多數皆入城投宿。

  城門未閉,往來的人夫甚多,鎮中相當熱鬧,但所有的人,打扮皆有靠水為生的特色,柴哲兩人的衣著顯著的不同,一眼便可看出不屬於這裏的人。

  剛踏入鎮口,行人摩肩接踵,街道窄小得可憐,與河南山西一帶街寬路闊完全兩樣,走在這種小街道中,想避免與人接觸是不可能的。

  驀地,身後匆匆趕來兩個水夫打扮的中年人,左右一夾,將兩人夾在中間,低喝入耳:「老兄,識相點,不許聲張,跟咱們走。」

  扶住柴哲右膀的人,用一把鋒利的匕首,抵住他的右脅下。旁人只看到兩人親熱地挽臂而行,無法看到抵在脅下的匕首。

  挾住姑娘的人,似乎不屑用匕首制一個小書僮,僅扣住了她的左手曲池,嘿嘿陰笑,力道不輕不重,認為她不可能脫出掌握。

  姑娘瞥了柴哲一眼,見他毫無反抗的神情流露,僅用左脅輕碰了她一下示意,她也就不作任何反抗靜候變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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