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八荒龍蛇 | 上頁 下頁
一六六


  高個兒淡淡一笑,舉步退下一旁袖手旁觀。

  史二哥更神氣了,以為高個兒害怕不敢出頭,膽氣更壯,接著伸出粗大的手指頭,幾乎點在小伙子的鼻尖上大喝道:「小子,你是不是想學狗爬?說!」

  小伙子伸手徐徐解開頷下的帽結,泰然地說:「咦!這麼兇哇?如果我錯了,理該向你道歉,但是我沒有錯,豈能道歉?你貴姓大名?可不要欺人太甚。」

  「二爺我姓史名虎,你可以打聽打聽。」

  小伙子大笑,露出整齊潔白的兩列貝齒,笑完說:「真是奇聞,你這人怎麼取了這麼個怪名?」

  「你小子有何可笑?大爺的名字有什麼可怪?」

  「你叫別人聽聽,像不像死虎?」

  史虎勃然大怒,大吼一聲,踏進衝上,右手疾揚,向小伙子的臉頰抽去。

  小伙子一聲低叱,順手摘下遮陽帽,信手一拂,「卟」一聲擊中拍來的大手,史虎腳下一虛,人向側晃。小伙子人如狂風,跟進用遮陽帽反掃。

  「蓬」一聲大響,拍中史虎的臉門。史虎「哎」一聲狂叫,被拍得以手掩臉,腳下大亂,連退五六步,終於仰面便倒。

  「起來,這次不算。」小伙子點手叫。

  史虎踉蹌爬起,猛揉雙目,喘過一口氣,一聲怒叫,「饑鷹搏兔」箕張雙手猛撲而上。

  小伙子向側一閃,伸手輕撥,「帶馬歸槽」加上用腿絆攔,喝聲「趴下」!

  史虎真聽話,「蓬」一聲跌了個狗吃屎。

  喝采聲暴起,叫好之聲震耳。

  店門口人群一亂,有人叫:「史二爺被打,大爺來得正好。」

  應聲搶出一個黑凜凜大漢,一聲怒吼,搶下臺階,急衝而上。

  高個兒迎面一攔,冷然道:「老兄,要排解,可以,想插手,不妨沖著我來,在下陪你玩玩,你最好動口而不動手。」

  來人是史大爺史龍,兄弟被打倒在地,他還能不管?大喝一聲,一拳疾飛。

  高個兒閃開,叱道:「你真要打?」

  史龍一拳落空,猛地攻出右腿,挑向對方的下陰。

  高個兒不再客氣,身形一扭,不退反進,從踢來的腿外側切入,手起掌落,「啪啪」兩聲暴響,揍了史龍兩記正反陰陽耳光,同時伸腳一勾,史龍「哎」一聲狂叫,仰面便倒,跌了個手腳朝天。

  史龍身手相當矯捷,奮身一滾,躍起伸手拔刀。

  他以為滾了一匝,至少也離開對方八尺以上,豈知手一觸到刀柄,方發覺對方已在他身側敬候,對方兩個指頭捏住了他的手肘曲池穴,笑道:「放手,動刀子你會送命的,老兄。」

  店中又奔出一個豹頭環眼的大漢,高叫道:「有話好說,不要動手傷了和氣。」

  史龍心中雪亮,知道遇上了可怕的高手,洩氣地停止掙扎,苦笑道:「老兄,在下有眼不識泰山,多有得罪。」

  高個兒鬆了擒穴的兩個指頭,笑道:「沒什麼,請別介意,出門人少不了有點意氣用事,大熱天,大家情緒都不太好,說過了就算啦!老兄貴姓?」

  「兄弟姓史名龍,老弟台的大名可否見示?」

  「兄弟姓裴,那一位是在下的小弟。」

  史虎正暈頭轉向地爬起,伸手拔刀準備拼命。

  「二弟,你還敢撒野?給我乖乖地上前賠禮。」史龍大喝。

  史虎猛搖腦袋,似要搖掉昏眩感,喘息著站穩,惑然地向乃兄注視。

  奔來的豹頭環眼大漢向裴小弟抱拳行禮,賠笑道:「家兄魯莽,老弟台尚請海涵。兄弟史豹,不打不成相識,等會兒賢昆仲安頓停當,咱們兄弟治酒與賢昆仲賠禮,務請賞光。」

  裴小弟淡淡一笑說:「好說好說,賠禮不敢當,咱們兄弟長途相當疲乏,要早些歇息,明天還要趕路呢。」

  高個兒也笑著說:「史兄的盛情,咱們兄弟心領了。咱們兄弟到太原,諸位不像是本城人……」

  「咱們也到太原。兄弟是解州人氏,聞喜是咱們兄弟極為熟悉的地方。」

  「呵呵!咱們算是同路,明天咱們可以結伴同行,不致於寂寞了。兄弟第一次到貴地,人地生疏,有不明白的地方,還得請諸位指引呢。得罪了,咱們明天見。」高個兒一面說,一面入店。

  上房在西進,倒也相當清爽,客人甚多,幸好他們來得早一步,只剩下一間有內外間的上房了。聞喜是往來要衝,也是宿站。在山西地境,驛站嚴禁收容沒有勘合的官民人等。勘合,也就是過往官差住宿驛站的公文憑證,如不是因公傳郵的驛卒,即使是鄰驛的驛站丁夫,也不許住宿。地近邊牆,軍書傳報有時晝夜不絕於途,驛站責任重大,工作繁忙,因此管制得特別嚴。在江南一帶太平地區,驛站是可以開方便之門的,只要有錢,驛站的人便有膽量收容客人賺外快,即使被查出,打一頓屁股算不了什麼,何況根本沒人去查。聞喜西關的北端,有一座束川驛,管制太嚴,不敢收容旅客,客人都往城裏的客房擠,因此客房皆有人滿之患。

  裴家兄弟兩人,正是柴哲和雲笙姑娘。那年頭,姑娘們怎敢明目張膽走江湖?她只好女扮男裝,女孩子在外行走,簡直麻煩透頂,她與柴哲同行,孤男寡女更是討厭,既要防範意外,還得避免流言。同時,日常生活起居,不便之處自不必說,在情感上還得自我約束,真夠苦的。

  雲笙姑娘不是嬌生慣養的人,在烏藍芒奈山的人,每個人都有固定的工作,婦女們同樣辛苦,女紅家務皆須親手料理。裴家家教謹嚴,女孩子們哪能做愜意的千金小姐?所以她自小便養成了吃苦耐勞的好德性,德、言、容、功都有甚好的基礎。但女孩子畢竟有點野,有點討厭枯燥的平凡生活,尤其是少女青春期,性格不穩定而易變,富幻想,多愁善感,逃避管束,所以她渴望到中原換換環境,其中當然也牽涉到情感問題,如果她不是對柴哲傾心,便不會離家追隨柴哲闖蕩了。

  她已習慣了四海為家的闖蕩生涯,安頓畢首先便伺候柴哲的洗漱事宜,她不再是小兄弟了,而是個細心的女孩子,不由柴哲拒絕,她親自向店伙打交道張羅,忙完了柴哲的事之後,方進入內間忙自己的。

  旅途辛勞,早早安頓,柴哲睡在外間,久久不能成眠,近鄉情怯,他心中很亂。

  故鄉、親人,六年多的歲月,目下不知怎樣了?他已從黃口稚兒長成彪形大漢,故鄉少不了也有所改變吧?

  雙親是不是仍在舅舅家中避禍?惡賊羅龍文是否已忘了侯馬鎮柴家?

  他輾轉不能成眠,心潮澎湃,前情往事依然歷歷如繪,那晚的風雪,暴客、刀光、血影、火焰……紛至沓來,一一從腦海中湧現。

  一宿無話,一早,餐畢拾掇啟程,店門外史家三兄弟已經準備上道了。

  打過招呼,車隊啟行,在北門外與軍需車隊會合,踏上北上旅程。

  史家三兄弟需照顧車隊,由史虎史豹在車隊後照顧,史龍在前面陪伴柴哲雲笙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