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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七


  近午時分,吃完僅有的一頓乾糧,如果找不到安圖族的住處,下一頓便得挨餓。大風雪中在平原地帶摸索,天地一色,方向難辨,是否能找得到,只有靠運氣了。

  安圖族的冬窩子,在草原西南角一座山谷中。辰牌末巳牌初,進來了一群不速之客。

  由於風狂雪暴,所有的西域人皆躲在帳幕中,並未派有警哨。這一帶除了安圖族之外,並無外族居留,最近的一族也相距在半日程外,數百年來從未發生過戰爭,一年四季中,皆不用派人守望警戒,隆冬大雪期間,更用不著擔心有外人侵入。

  不速之客是黑鷹會會主報應神端木鷹揚父子和他們的手下瓜牙,共有十五個人,有四個人受傷不能走,鬼使神差地被他們誤打誤撞的,找到了安圖族的冬窩子。

  冬窩子建在一處山崖圍繞的小盆地下,共有十九座黑羊皮帳,倚崖報架起了簡陋的牲口攔,風吹不到,確是極理想的避寒之處。

  端木鷹揚確是不死心,花了兩天工夫,居然脫出了黑石谷,到了安圖牧地的西端。他帶了三個通譯,有一個已死在泉眼內,目下仍有兩個熟悉西域風情的人。

  他固執地要追沈襄,更不肯放過柴哲,要找安圖族的人查問線索。他以為柴哲定然已經過了安圖牧地,往噶達索齊老峰找崑崙雙聖的師兄保護,希望在柴哲到達噶達索齊老峰之前追及。即使追到噶達索齊老峰,他倚仗人多,盡足以對付崑崙雙聖的師兄。

  他們並不知安圖族的住處,在西面逐谷搜尋,白費了一天工夫。

  這天,他們已搜了一座山谷,失望地折返,再進入另一座山谷。巳牌初,終於發現了前面的十九座黑羊皮帳,不由心中狂喜。

  走在前面的一名通譯,也不知是安圖族的冬窩子,反正見到了西域人,至少可以打聽一下消息,便喜悅地說:「稟會主,前面是西域人的冬窩子,這種冬帳可容納數戶,十九座帳幕,人數必有四五百,我們去看看。」

  「是不是安圖族?」會主停下來問。

  「不知道。」通譯率直地答,接著解釋道:「須進了皮帳,看了皮帳中的擺設,方可看出是哪一族人。」

  「爹,我們要小心些,柴小狗熟悉西域風情,善和西域人打交道。他們有一半人受了傷,也許在此地養傷也未可知?」端木長風叫。

  端木鷹揚冷冷一笑,陰森森地說:「為父已有計劃,我們先遍搜每一座帳篷,再言其他。巫兄弟,你認得哪一座是族主的皮帳?」

  第一位通譯姓巫,名統,是黑鷹會中的一流好手。

  「認識,靠崖根門掛了坐家僧法器的,就是族主的帳篷,帳內面一端,必定住了坐家喇嘛僧。」巫統肯定地答。

  「我們先控制族主,再押著族主和坐家僧逐帳搜查。」端木鷹揚沉靜地答,立即分派人手,留下兩個照顧傷者,自己率領了其他八個人,悄然進入管區,直撲族主的皮帳。西域人再狠,也狠不過這群殺人如麻的中原武林高手,正在無戒備之下,還不是探囊取物般容易?突然闖入帳中,族主的二十餘名男女老少,連絲毫反抗的機會也沒有。

  族主是個年約半百的人,正與全家老少在高灶旁聊天,發現有人闖入,還來不及站起來喝問,六柄長劍兩把鋼刀已三面合圍,通譯的沉聲震耳:「大家不許動,坐在原地。誰是族主?」

  通譯巫統的前面,坐著一個年輕西域人,驀地旋身暴起,伸手拔刀回頭猛撲,速度相當快,勢如猛虎回頭。

  巫統冷哼一聲,飛起一腳,「噗」一聲踢中西域人的右手,西域人剛出鞘的刀脫手而飛,飛過右面幾名老少的頂門,驚得西域人伏地狂叫,一個個嚇軟了。

  巫統一不做二不休,順勢用劍靶的雲頭「噗」一聲敲在西域人的右頸側。

  「嗯……」西域人悶聲叫,趴下了,發出兩聲呻吟,昏倒在地毯上。

  「誰敢再反抗,他得死!」巫統大喝。

  族主徐徐站起,佈滿橫紋的黑色臉盤,泛出駭然而又驚怒的表情,徐徐問道:「我就是族主,你們是些什麼人?」

  八個人渾身是雪,帳中溫暖,但仍不除去裹頭氈巾,以免露出漢人的本來面目。

  「我們是來找人的,找他有事。」巫統冷冷地答。

  「你們是哪一族的人?」族主問。

  「你不必問,我們並無惡意。」

  「你們未經許可便闖入帳來示威,還說並無惡意?你們的兵器不是我們所用的東西,到底是……」

  「我們要找人。你們是哪一族的人?」

  「我們是安圖族。」

  巫統大喜,用漢語向端木鷹揚說:「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功夫,他們是安圖族。」

  「問正主兒的消息,他們承認也好,不承認也好,反正下一步我們得搜。」端木鷹揚也欣喜地交代。

  巫統轉向族主沉聲說:「我們是從星宿海綽火爾族來,追趕九個人,他們已經逃到貴族的地境,我們要求貴族協助,將那九個人交出來,不然的話,我們恐怕要對不起你們了。」

  綽火爾族以饒勇善戰著稱,安圖牧地與星宿海相距非遠,安圖族人豈有不知之理?

  安圖族主臉色一變,臉上泛出了懼容,緊張地說:「自從降雪以來,從沒有外人踏入本族的地境,只有山南的白利族,尼牙木錯族幾個朋友來過。」

  「你敢說謊?」巫統聲色俱厲地喝問。

  「我……我怎麼敢撒謊?你……你們可以問問本族的人。」

  「真的?」

  「真的從……從來沒……沒有外人來過。」

  端木鷹揚突然說:「巫兄弟,他在撒謊,他的神情分明表示有外人來過,好好套他,我們先搜。」

  巫統應了一聲,向安圖族主說:「你說沒有外人來過,我們要挨帳搜查,如果發現你窩藏了那九個人,貴族將會永遠後悔。」

  安圖族主神色又變,無可奈何地說:「我不騙你們,你們要找的九個人,本族毫無所知,要搜查,你們查好了。」

  「你,你的妻子,帶我們去查所有的帳篷,其他的人,除了小孩之外,都取下頭上的氈巾,知道麼?」巫統大聲叱喝。

  西域人在家時,氈巾仍包在頭上,但不掩口鼻,臉部皆暴露在外,只有少數的人將氈巾蓋住嘴部以下,容易分辨是不是西域人。

  安圖族主不答應也得答應,巫統向他提出嚴重警告,帳篷中的老少婦孺全是人質,留下四個人監視,如果他膽敢反抗,或者他的族人敢輕舉妄動,人質便會受到殘忍的屠殺,他怎能不答應?

  搜完了十九座羊皮帳,端木鷹揚仍不死心,堅持再搜藏牲口的棚屋。

  所有的西域人皆聽從族主的勸告,不敢反抗,全都出到帳外,站在風雪中怒目而視,群情洶洶。

  會主留在外面的同伴與受傷的人,皆在族主的皮帳中安頓,跟隨族主前往搜查的四個人,是會主、巫統、古靈,和一個叫尤世全的人。

  牲口擁有兩個管草料的人,草料房也躺了一個有病的西域人。兩個管草料的人,在族主的示意下,取下了裹頭的氈巾。

  「本族的人已全部讓你們看過了。」族主忍著滿腔怒火說。

  「先搜附近。」端木鷹揚下令。

  眾人在牲口棚附近搜了一遍,最後進入了草料棚。

  照管草料的人,宿處便在草料棚中。西域人的食住皆十分簡單,住的地方無衾無褥,皮襖向上一拉套住腦袋,往草中一鑽,便可一覺睡到天亮。

  端木鷹揚推開了棚門,便看到草中露出一雙腳。

  「這裏怎麼還有人?」他鷹目炯炯地問。

  巫統一把揪住族主的衣襟,厲聲問:「你說全族的人都看過了,怎麼這裏還有一個人?」

  安圖族主急叫道:「這人已病得快死了,等他斷氣就要送至谷後天葬。難道連快死的人,都要給你們看?」

  族主的長子是個身材奇壯的人,忍無可忍,憤怒地攔出,大叫道:「你們要找的人到底是什麼人?為何無理取鬧,別以為你們脅迫我們全家,便可胡作非為了,你們如果要戰爭,只消我全家老少有一個人被侮辱,本族的人便會奮不顧身群起而攻,你們絕不能活著離開安圖牧地。」

  巫統不得不考慮後果,果然不敢逼得太緊,便將族主放了,將族主長子的話譯出。

  端木鷹揚當然知道利害後果,不再計較,撥開亂草,看到了一張臉色蒼黑的西域人面孔。這位西域人氣息微弱,張開一雙茫然無神的眼睛,失神地躺在草中動也不動。

  古靈的臉上突然湧現喜色,接著踏出一步,卻又倏然止住,閉上了剛要呼叫的口,轉身翻動別處的草堆。

  會主不再理會病了的西域人,仔細地搜遍每一處可藏人的角落,不得不失望地離開。

  回到族主的帳篷,端木鷹揚要巫統向族主提出要求,一是認為柴哲一群人尚未趕到,因此禁止安圖族的人外出,以免西域人通風報信。一是十五個人借住帳中,以便受傷的同伴養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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