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八荒龍蛇 | 上頁 下頁
一五六


  「好,我也沒留意。柴哥兒用什麼暗器傷我,你看到了麼?護體氣功沒發生絲毫效用,可怕極了。」

  「你沒看清,我更糊塗。他的暗器是六寸鐵翎箭,普通練氣高手是禁受不起的;但壇主的氣功火候將臻爐火純青之境,按理鐵翎箭是不可能傷你的。他這人到底有些什麼驚世絕學,恐怕誰也弄不清楚。」古靈笑著說,突然像是記起了重要的事,接道:「那晚逃出死亡之谷,我們從絕崖脫身。我記起來了,那些石孔整齊有序,絕不是天生的石孔,而是用人工開鑿出來的。不錯,他身上有可怕的兵刃或暗器,壇主定是被他這把神秘利器所傷的了。」

  談話間,已經到了山鞍。

  會主並未到來,山谷下,丘磊正坐在原地調息。

  柴哲成了沈公子七個人的首腦,由金宏達指引路徑,他則沿途佈下重重疑陣,引誘追的人追向錯誤方向,真真假假虛虛實實,費了不少心機。

  直至黃昏將臨,眾人聚在一處隱秘的山崖旁休息,所有的人幾乎累倒了,再也支持不住了。

  風暴雪狂,奇寒徹骨。

  柴哲不敢休息,他帶了雲浩往回走,花了一個時辰,在遠處留下了迷蹤的痕跡,方帶了枯枝返回,冒險生火,讓傷了的人獲得溫暖。

  杜珍娘是女神醫,她忙得不可開交。她帶有不少膏丹丸散。

  在星宿海被八爪蒼龍所俘,八爪蒼龍只繳兵刃暗器,有修養的江湖正道人士,不會抄沒俘虜所帶的藥品,因此她的藥派上了用場。

  由於驚嚇過度,沈公子的病加劇了兩三分。其他受傷的人,也因未能及時治療,傷勢亦逐漸惡化,不能再走了。

  人有天生的惰性;死中求生的意志,在危難中堅強無比,忘了痛苦、疲倦,饑餓,只有憤發而不致沮喪。但如果到了安全的地方,意志便會迅速地崩潰,要是有所倚賴,更是不可收拾。

  這些人目下已信賴柴哲,自信已脫出危境,到了安全的地方,一個個都癱瘓了,筋疲力盡,除非鋼刀加頸,說什麼也趕不走他們了。

  他們只好停下來休息,養傷,整整停留了三天三夜,直至傷和病皆有起色,方想起該啟程了。

  三天三夜中,最苦的是柴哲,不分晝夜,經常在戒備中。但他像個頑強的騾子,不聽任何人的勸告,即使沈公子要求他好好休息,他也一笑置之。也像個鐵打銅澆的人,辛勞不僅累他不倒,而且還旦夕按期練功,毫不放鬆。

  還有一天的食物,再不走不行。

  金宏達認為可以先到安圖族牧地,購置充足的食物,再到噶達索齊老峰,看看雙聖的師兄是否在那兒隱修,或許可以在那兒逗留至雪化,方出犁牛河沿江重返中原。當然要等端木會主放棄追殺,才可在崑崙等候夏季光臨。

  他們卻不知,在停留的三天中,對方已先一步趕到安圖牧地了。

  ▼第十九章 義釋父女

  柴哲態度轉變,表面上看似乎有衝動冒失之嫌,近乎輕舉妄動。但進一步分析,便不會覺得突兀了。

  縹緲神龍擄他到大天星寨,在柴哲來說,其中並無感恩的成分,且有被迫的屈辱感覺藏在心頭。被擄時,他正陷於骨肉散離家破日廢的困境,縹緲神龍不由分說將他擄走,至舅家避禍的雙親下落?羅龍文的黨羽是否追殺不捨?這些事他渴望知道結果,但被擄到湖廣,在山區中一住六年,他怎能放得下?又怎能甘心?要說他存有師恩深如海的心念,毋寧說深埋著仇恨的種子來得恰當些,骨肉散離,親人生死莫辨。但要說他翻臉無情毫不眷念,那也是欺人之談。

  追隨古靈到西域,可以說全是他一個支撐著大樑,九死一生替端木長風排難解紛,到頭來端木鷹揚父子依然恩將仇報,開口就罵舉手就打,甚至要返回湖廣開香堂,存心要他的命,脾氣再好的人也受不了。

  在司嵩指責他時,他已看出端木鷹揚有置他於死的毒念,那時他便動了一走了之的念頭,再加上古靈贈珠示警,他便知不走不行了。

  弄清了沈襄的身分,聽清了高、夏、雲三個黑鷹會叛徒的大仁大義行徑,試想,他還能替端木鷹揚父子賣命?他是個深明事理明辨事非的人,當機立斷唾棄端木鷹揚父子,絕不做職業殺手的幫兇,毅然決定護送沈襄遠走高飛,任何代價在所不惜。

  在他們養傷期間,端木鷹揚也花了兩天工夫,居然鬼使神差地走出了迷魂陣一般的黑石谷,踏上了至安圖牧地的方向。

  安圖牧地鄰著黑石谷,最後一座山峰盡處,便是安圖收地的東北角。這是一座三十里方圓的高原牧地,四周山嶺圍繞,牧地中的林木無法生長,安圖族的人不許樹木在草原生根,以免牧地被樹木侵佔,每年大雪光臨前,放起一把火,把枯草燒光,等來年雪化後,鮮嫩的牧草便會欣欣向榮。那時,可看到牛羊徜徉其間,好一處遠離濁世的和平祥和神仙幽境。附近的幾座山谷,是年青男女的愛情之窩,夏秋之間,經常可以看到青年男女的親友,在谷中架起羊皮帳,由男女雙方高唱愛情之歌,親友們則相互唱和,就地行聘。一對愛侶則一唱一和,徐徐進入山谷,以山林為洞房,兩相燕好。雙方親友則在谷前後派人把守,禁人窺伺,於谷口準備兩匹健馬,給愛侶出谷時乘坐。一對愛侶成親後,攜手歌唱而出,跨上馬聯轡而回,男遞哈達於女家,女遞哈達於翁姑,互解腰帶各繫羊一頭,各返己家,稟告族主之後,由坐家僧主婚。方正式送聘禮,訂正式婚期,男女點酥油燈,請坐家僧唸經,稱為洗帳。新娘騎馬而來,拜過佛像便算是完禮。數天後,女方的族人到來,方置酒大會親友。有些在受聘後久未完婚,生了子女由新娘抱來,毫不足怪。

  結婚簡單,離婚也容易。西域人對男女關係看得極為平常,男女間稍不如意便會反目,些須小事也會各不相讓,雙方走到空曠的地方,各脫下一靴,向空一拋,假使兩靴落下時皆向左或向右,兩人一笑而罷,攜手而回仍是夫妻。如果靴底相對,或者靴口相對,便拔佩刀在兩靴之間劃上一刀,劃土為界,女方返回帳篷,帶了所有的物品,索回陪嫁去的牛羊牲口,就此一刀兩斷,男婚女嫁各不相干,兒女則由男方教養,毫無眷顧之情。

  到達山谷地區的外地人,如果不知風俗,誤闖愛侶們野合的山谷,或者認為谷口的座騎是無主馬順手牽走,那就麻煩大了。不死也得脫層皮,西域人們群起而攻,那還會好受?西域人不論男女,都帶了刀,想像得到絕不會僅挨兩拳頭就算了事,砍掉腦袋並非不可能,平常得很。

  冬天,山谷成了死谷,不會有人,盡可亂闖。

  安圖牧地並非是與世隔離的絕域,向南翻越五六座山,便是伊克寺草原,這兒也是從畢拉寺通向烏斯藏的古道必經要地。伊克寺到畢拉寺,只有五日行程。

  踏著漫天風雪,九個人由金宏達領先,一步步向安圖牧地走去,沈公子的病與眾人所受的傷,在杜珍娘的細心調治下,大有起色,但謝龍韜仍不讓沈公子走動,砍樹枝織了一具拖兜讓沈公子乘坐,輪流拖著冒風雪趲趕。

  金宏達對這一帶並不陌生,岳琪亦略有所知,雖則漫天風雪視線有限,仍可從風向概略分辨出方位。

  踏入積雪盈立的冰雪平原,白茫茫天地一色,他們便知道已進入安圖草原了。

  金宏達回望模糊的黑石山區,苦笑道:「但願黑石谷能將他們困住,不然我們仍難脫身。」

  柴哲搖搖頭,大聲說:「黑石山區的山都不高,算不得險峻,當他們發覺山谷可以困人時,便會越山而過的,或者逐谷留記深道,不難出困。」

  「也許他們會知難而退。」

  「不會的,我知道端木鷹場的為人,他不會輕易罷手的。」高峰接口道。

  「糟的是我已將偷聽到的話全告訴了他們,如果他們能出困,便會追到安圖牧地。至於他們是否敢到噶達索齊老峰撒野,便不得而知了。」柴哲接著解釋。

  「可不可以不走安圖牧地?」杜珍娘惶然問,她確是害怕端木鷹揚趕來。

  「杜姑娘,如果不走安圖牧地討些糧食,我們便會凍餓而死,不能不走。」金宏達無可奈何地說。

  柴哲拂落飄在臉上的雪花說:「防人之心不可無,我們必須作最壞的打算。在距安圖族的住處不遠,請金兄告訴我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我要先潛入冬窩子看看是否有危險。我們停留了三天,誰知道他們是否會比我們先到?」

  「我可以伴同你前往麼?」

  「金兄能一同前往,小可求之不得,就此一言為定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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