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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


  三小姐臉一紅,撇撇小嘴說:「你的師弟,我為什麼要幫他說話?」

  「他即將交由伯父使喚,我在一年半載中管不著他了。」

  「那你還兇什麼?那人是怎麼回事?」

  「那是一個綠林悍賊,九疑山主李罡。他的垛子窰被九幽鬼王搗毀,帶了四個手下到叢桂山苗寨,想在叢桂山另起爐灶,屠殺了五個苗人,對我語出不遜,因此我叫柴哲收拾他,柴哲出手心中不忍,致被他逃來此地,不想碰上了你們。」

  易弘呵呵笑,接口道:「也只怪我們多事,不由柴老弟分說,逼著他動手,我們三人也無奈他何呢!令尊調教出來的高徒,果然不同凡響,名師出高徒,誠屬不虛。」

  「三小姐怎麼也來了?愚兄大感光彩哩!」大公子笑問。

  「哼!別臭美,我可不是接你來的。」三小姐撇著嘴說。

  易弘接口道:「我家小姐是順道前來的。早些天,昭毅將軍的一位侄子,又和沱埠的人械鬥,誤傷了咱們前往排解的人。三小姐與大、二兩位公子前往彈壓,總算暫告解決。三小姐對此事十分關心,所以不時巡視各地。看看這些死苗子是否仍想蠢動,因而順便來了。」

  這一帶的苗人,大都姓彭,往往互相仇殺,經常械鬥。其實,他們該是同族相殘。

  本朝初年,彭萬里任保靖宣慰司的宣慰使,俗稱土司。彭萬里死後,孫彭藥哈俾嗣。但彭萬里的弟弟彭黎谷踵的兒子,彭大蟲可宜策動苗民,向堂侄奪權,殺了彭藥哈俾,事發被逮,死在獄中。

  之後,彭藥哈俾的叔父主政,傳於彭南木杵、孫彭顯宗曾孫彭仕瓏。而彭大蟲可宜的兒子彭忠,孫彭武,曾孫彭勝祖,玄孫彭世英,亦各自為政,兩房子孫成為世仇。

  昭陵將軍,叫彭藎臣,屬於彭藥哈俾的一支,掌宣慰使,嘉靖三十三年帶了三千苗兵到蘇州征倭,三十四年擊潰倭寇於王江徑,功封昭陵將軍,又加封右參政,這恐怕是苗人任官最高的官階了。苗人對右參政不感興趣,仍叫他昭陵將軍。

  沱埠,是彭大蟲可宜的一支族人所居住的地名。目前的首領是彭良臣,良臣的父親彭惠,官至湖廣參政,彭良臣襲位,官位與昭陵將軍不相上下,旗鼓相當。兩家各擁族人,動不動就尋仇報復,砍殺不休。而他們對侵入山區,在山區生根的漢人,反而置之不問,便宜了那些入山亡命的漢人。

  保靖的實際統治者,目前是昭陵將軍,他的家在兩江口,而兩江口前一個統治者是彭惠,因此彭良臣不甘心,爭奪兩江口可說是械鬥的導火線。

  大公子對苗人的恩怨不陌生,苗區二十二個大村寨,有七寨接近大天星寨,七寨中三寨屬彭良臣,四屬昭陵將軍,雙方勢均力敵,但卻不敢公然械鬥,深怕招來大天星寨的干涉,導致可怕的懲罰,因此表面上仍保持平靜,維護相安無事的局面。

  大公子冷冷一笑說:「這些人不知死活,早該重懲他們的。如果再鬧下去,恐怕會故事重演,連累了咱們,威脅咱們的安全哩!想當年,彭惠與彭九霄雙方大決鬥,纏了五六年,死傷上千,驚動了朝廷,大軍蒞境彈壓,山區中外人全被遷走。萬一再來一次大決鬥,咱們必將被逼出山區另起爐灶,十載心血將盡付東流,所以為咱們自身計,千萬不可姑息才是。」

  「家主人也曾經想到嚴懲以示炯戒,無如昭陵將軍與永順宣慰使彭翼南皆在江浙剿倭,他們功在國家,咱們豈能屠殺他們的子弟,亂他們的鬥志?因此,必須等他們回來以後,再徹底解決。閒話少說,咱們該走了。」

  大公子不再多言,向柴哲說:「向三小姐道歉,準備上道。」

  柴哲不敢不依,抱拳向三小姐行禮道:「剛才多有得罪,三小姐請海涵。」

  三小姐嫣然一笑,惡作劇地問:「怎麼?就這樣算?」

  柴哲忍著滿腔怒火,沉靜地說:「在下不知姑娘的身分,不知不罪,況且錯處並不完全在小可,姑娘務請包涵些兒。小可已向姑娘致歉,但不知姑娘要怎樣道歉才滿意?」

  他的語氣自然不會馴順,三小姐又光火啦,不悅地叫:「你的意思是說,錯處在本姑娘了?」

  「小可並沒有這個意思。」

  大公子虎目一翻,怒叫道:「你怎麼啦?還想惹事不成?」

  「大公子……」柴哲抽著冷氣叫。

  三小姐神色又變,接口道:「算了算了,我不和你計較,口頭上道歉不能表示歉意。」

  「姑娘之意……」柴哲無可奈何地問。

  「把你奪來的劍送給我,怎樣?願不願意?」三小姐問。

  還用問願不願意?柴哲乖乖地將劍奉上,說:「這把創名叫宵練,是古殷帝三寶之一,當然這把劍並非原物,但確是削鐵如泥的神劍,請收下。」

  「你捨得?」

  「小可年歲甚輕,不配使用此劍。」

  「你不說謊?」

  「這是小可由衷之言。」

  三小姐噗嗤一笑說:「你很大方,我反而不好意思要你的,轉送給你好了。」

  柴哲心中暗恨,被人作弄的滋味真不好受,本想當面擲給這位橫蠻的女人,但卻接觸到大公子冷峻的目光,不敢妄動,說:「謝謝三小姐。」

  大公子說聲「走」,由易弘父子領先,三小姐居三,柴哲斷後,折入另一條小徑。

  柴哲愈想愈火,踏入小徑,立即將宵練劍向茂草中一拋,心說:「柴某再賤,也不要這種代表恥辱的禮物。

  寶劍墜落聲驚動了他前面的大公子,扭頭一看,首先便發現宵練劍不在他的手中,不由臉色一變,沉聲問:「什麼?你把劍丟了?」

  柴哲臉色平靜,欠身答:「是的,小弟不需寶劍。」

  易弘父子止步。三小姐粉臉變了色。

  「你說什麼?」大公子厲聲問。

  「小弟年歲甚輕,無德無能,不敢使用此劍,免遭天譴,也怕象因齒焚身,引人覬覦是禍非福,所以不要。」柴哲平靜地說。

  「這是三小姐送你的,知道麼?」

  「小弟已領了三小姐的情,既然送給小弟,便是小弟之物,小弟有權取捨。」

  大公子怒火上沖,猛地手起掌落,「噼啪」兩聲暴響,給了他兩記陰陽耳光,打得他連退三步,然後怒吼道:「你這小畜生膽大包天,你……」

  三小姐粉臉鐵青,卻用壓抑的嗓音搶著說:「昌哥,不必難為他,弘叔,請將劍抬回,這把劍不能落在外人手中。」

  說完,領先走了。

  大公子看到了柴哲馴順外表下所隱藏的剛強性格,不由暗懷戒心。

  申牌初,他們到了一處奇峰圍繞的山谷,小溪中流,古林參天,青山翠谷碧水中,隱藏著一座莊院,四周風景綺麗,滿谷生長著奇花異草,上空飛舞著彩禽,地面鹿群在草木中徜徉,見人不驚,好一處和平安詳的世外桃源。

  可是,柴哲卻發覺谷中各處皆隱伏著危機,外人如果妄行闖入,必將大鍋臨頭。

  在院確像一座大花園,每一棟宏麗的房屋,內有盆景點綴,外則花木扶疏,一亭一台,皆佈置得精而雅,別具匠心,華而不俗。

  在中的人不論男女老少,皆是城市中大戶人家的裝束,完全不像是苗區中的土著漢人。同時,他們不帶兵器,看不出是武林大豪的任院,一切都顯得和平、安詳、靜謐。

  迎接他們的人,是一位年約花甲,方面大耳,相貌慈和的人。穿一襲錦袍,像一位地方士紳。

  在旁伺候的青衣健僕可不少,前前後後共有二十四名之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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