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八荒龍蛇 | 上頁 下頁 |
一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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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早,他從練功房回到自己的臥室,擦掉一身汗,換了一襲青衫,心說:「且到二師兄處走走,問問他昨晚大公子喚他到後寨有何事故?」 五男女排名,他第三,師父是縹緲神龍。按理,他該稱大公子為師兄,可是誰也不敢如此稱呼,仍稱大公子。 他穿上青袍,顯得神清氣朗,瀟灑出群,臉如滿月,目似朗星,儼然是濁世翩翩佳公子,如果不是身材結實健壯,完全不像是個練武人,毫無半點赳赳武夫的氣概。 房舍不規則地散落在疏落的果園中,每一棟相距約在六七丈外,每棟房屋皆建有大廳,有一排像客店般的上房,有建了朱欄的走廊。每一棟有十二間上房,十二間上房中,經常有四至五名住客。 他的住處北面是約四畝大的梨園,南面是杏林,東面是桃樹,西端是李林,桃、李、梨、杏都有了。 他們五師兄妹是分開來住的,據大公子說,他們要在此地住上一年,和來自天下各地的英雄豪傑相處,認識這些武林中的成名人物,滿了十八歲,可能要出山闖天下了。 這一年中,雙日回到後寨練功,單日可以自由活動。至於寨東宏圖閣的所謂學業,每天一個時辰是不可或缺的。 小徑通過杏林,他踏著料峭晨風,向左首第二棟房舍走去。剛通過前面第一棟房舍的屋角,廊下的一扇房門後,突然傳出一聲低叱:「吠!」 他突然仆倒在地在滾轉向上的瞬間,左手指向叱喝傳來的方向,掌心挾了一枚六寸長的三棱小箭,尖鋒微吐,遙指房門,笑道:「廊下一無遮掩,是不宜出手襲擊的,你這種冒失舉動,不啻抹喉自殺。」 說完,躍起整衣,納箭入袖。 原來住在寨西的人,衣食住行告供應豐富,平日生活盡可放任,放浪形骸,誰也不管誰的事,但有一項要求,必須嚴格遵守。那就是寨西有一項規定,不管任何時候,只須聽到「呔」一聲叱喝,那就代表有人襲擊,必須立即採取對策。同時,任何人也可向寨西的住客發出代表警號的叱喝。 這項規定的用意,在提高所有的人,無時無刻皆須保持警覺,也等於是訓練這些人隨時準備應變。 房門徐徐拉開,閃出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人,身材修長,劍眉虎目,薄薄的嘴唇,臉色有點蒼白,長相倒還英俊,穿一襲藍色勁裝,顯得英氣勃勃。 青年人舉步下階,笑道:「在門後用暗器暗襲,百發百中。不是我藍燕子吹牛,在三丈以內,能逃過在下三棱燕尾鏢襲擊的人,得未曾有。在下藍燕子藍奇,你老弟貴姓?」 「兄弟柴哲,藍兄大概是剛到不久的,難怪不認識兄弟。」柴哲抱拳答禮。 「兄弟昨天剛到。聽柴老弟的口氣,住在此地必定很久了呢!」 「兄弟在寨西,僅住了九個月。」 「哦!九個月,已經算是長住的朋友了。」 「兄弟在本寨,前後已過了六個年頭。」 「咦!那你……我知道了,你是裏面的人。」 「裏面的人?」柴哲不解地問。 藍燕子笑笑說:「裏面的人,是指不用出去幹活的人。」 九個月的日子不算短,這期間,他發覺客人來來往往,有些住十天半月,有些最多住二十日左右便不別而行,每隔三兩月,再回來住一段時日,有些則永不再來。不管任何人,永不談論他們因何而來,為何而去,只談些江湖見聞,以及平生得意的風月艷史,或者談些有關武技的心得,似乎彼此之間皆有默契,不談論自己的來因去故,也不打聽對方的來龍去脈,真是一群神秘的客人。 柴哲本想追問出外幹活的用意,卻又不敢冒險,那是違犯寨規的事,其結果將極為嚴重。從藍燕子的口中,所聽到的裏面的人四個字,似乎帶有羨慕而又輕視的味道,令他心中惑然,便說:「藍兄,你認為裏面的人,比你們快活麼?」 「當然,至少用不著為自己的生命擔心,是麼?」 柴哲心中一動,有意無意地問:「藍兄替自己的生命擔心?」 藍燕子呵呵笑:「幹咱們這一行的人,當然不在乎兇險。但人生在世,如果不愛惜自己的生命,那還有什麼意思?只要有代價,生命不足惜。這次兄弟到南京整整快活了四十日,床頭夜夜換新娘,樂何如之?兄弟的假期本來還有半個月,可是床頭金盡,囊空如洗,不得不趕回來養養神了。短短四十天,享受之豐,比常人活一輩子還豐富,這就是代價,值得咱們賣命。」 「你打算住多久?」 「不知道,得看金壇主如何安排了。兄弟隸屬荊軻壇。你呢?」 柴哲在大天星寨住了六年,可憐,對寨內的事所知極為有限,貧乏到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。歸根結柢,這是太過謹慎四個字害了他。 同時,寨中的神秘形態也深深地影響他進一步探詢的勇氣。 師父和大公子極為嚴厲,不許他們師兄弟向任何人探問日常生活與功課以外的事,如敢故違,必將受到可怕的懲罰。因此,他始終鼓不起勇氣向任何人打聽。 荊軻壇三個字,令他心中極感驚訝。荊軻,那是戰國時代的義士、刺客、失敗者。 壇,那是江湖幫會中慣於使用的所謂秘密香堂。 藍燕子是屬於荊軻壇,那麼,必定是屬於某一幫會的人了,會不會與刺客的事有關呢? 他不予回答,定神注視著藍燕子,臉上神色在肅穆中,隱含困惑的神情和淡淡的驚訝。 藍燕子卻沒有看出他困惑和驚訝的表情,只看到肅穆的神色,登時臉色一變,凜然地說道:「柴兄弟,咱們一見如故,年歲相若,兄弟所以願與你親近,你不會將兄弟的話,呈報內壇吧?」 柴哲不知該如何回答,只好淡淡一笑。 藍燕子會錯了意,額上出現了汗影,變色道:「你呈報我也不怕,在下所說的話,並未涉及機密,請問身分也罪不嚴重,了不起囚禁三月。再說,你年紀輕輕,在內壇的身分絕不會太高,住在寨西,顯然不會是執事人員,我不怕你,我可以否認你的指控。四下無人,你也無法指證,是麼?」 柴哲心中好笑,笑道:「藍兄,別緊張,沒有人會指控你。」 「你……你不指控我?」藍燕子訝然問。 「兄弟為何要指控你?指控又不是兄弟的事。」 「那……你不怕我指控你知情不報?」 「哈哈!藍兄,誠如你所說,四下無人,你也無法指證對不對?」 藍燕子伸出胳膊笑道:「老弟,咱們交個好朋友。老弟氣朗神清,風華照人,不會是坑害朋友的人。你不指控我,那是說,你擔當了萬分風險,兄弟十分敬服。」 柴哲也希望交幾個朋友,以便逐步瞭解案中的秘密,便也伸出大手,行把臂禮,兩條手臂挽住了,笑笑說道:「藍兄不棄,兄弟感到萬分榮幸。藍兄,兄弟要到前面有事,晚上咱們聊聊。」 藍燕子鬆手,向右側一指,笑道:「秋高氣爽,今晚初十,天宇萬里無雲,月色必佳。我做東,今晚我帶些酒菜,到雄風亭去坐坐,怎樣?」 「二更正,兄弟必到。」 「好,你走吧,不耽誤你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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