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八荒龍蛇 | 上頁 下頁 |
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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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學士府,是大奸巨憝嚴嵩。柴瑞大吃一驚,臉色大變,氣為之奪。 李雁接著冷笑道:「你這廝好大的狗膽,等會兒大爺再跟你算帳,讓路。」 柴瑞深深吸入一口氣,牙關緊咬,無可奈何地讓開。 李雁舉步便走,向內堂闖。 小娃娃一直在旁怒目而現,一雙手不住伸屈,目中似要噴出火來,這時忍無可忍,急叫道:「爹,怎可……」 「孩子,不許多說,回房讀書去。」柴瑞急叫,轉身跟著李雁進入內堂。 梁雄早看到了小娃娃的神情,攔住怒氣滿臉的小娃娃,怪笑道:「小狗才,你不服氣是不是?」 小娃娃站住了,怒目而視,不加回答。 梁雄怒不可遏,突然一耳光抽出。 小娃娃本想躲閃,不知怎地卻又忍住了,「叭」一聲暴響,挨了一耳光,被打得連退三四步。 「你給大爺放乖些,不然大爺打你個半死。」梁雄陰森森地說,惡意地陰陰一笑。 小娃娃不住揉動著被打處,仍然倔強地怒目而視。 李雁直趨內堂,內堂只有一個臉色祥和的中年女人,正坐在紡車旁,專心地紡紗,見有陌生人闖入,放下手中活計站起,神色平靜地退在一旁。內堂與大廳,只隔了一座窄小的穿堂,廳中的動靜內堂聽得真切,因此她不需詢問,便已知道所發生的事了。 內堂後是廚間,鍋上正煮著小米粥,一看便知主人相當清苦。 李雁氣虎虎地闖入,一陣子亂翻,感到萬分失望。食櫥中全是些菜蔬,和窖藏過的瓜果。 柴瑞見李雁肆意糟蹋家具,心中大痛,但卻不敢阻止,無可奈何地說:「連年荒歉,兵荒馬亂,不但寒舍一家,全鎮的人,皆已三月不知肉味了。山野禽獸幾盡,求一野兔亦不可得呢!」 李雁惱羞成怒,猛地一抖手,整座食櫥應手而倒。 柴瑞大驚,急步搶進伸手急扶。 李雁一不做二不休,馬鞭突發嘯鳴,「叭」一聲暴響,抽在柴端的肩背上。 柴瑞忍痛挨鞭,依然搶近,伸手扶住了倒下的食櫥,櫥中的食器發出一陣暴響。 李雁怒火上沖,一聲大喝,一腳疾飛,「噗」一聲踢在柴瑞的腰脊上,力道奇重。 柴瑞驟不及防,而且這一腳力道如山,無法支持,連人帶櫃在轟然暴響聲中,倒下了。 李雁大踏步出廚,回到穿堂,腳下略一停頓,氣沖沖地進入了側院。 側院是牲口欄,推開欄門,他無名火起,轉身大叫道:「你這該死的刁民,給我滾出來。」 柴瑞正跌跌撞撞地搶出院門,站在天井中臉色泛青。 李雁向欄內一指,厲聲問:「該死的狗殺才,你說你沒有養牲口?」 柴瑞身軀在痙攣,抽著冷氣說:「小的的確未養有供食用的牲口……」 「呸!牛難道不算是牲口?」 「牛……牛是不……不能供食用的……」 「放你的狗屁!」 「寒舍有百十畝田,只靠這一頭耕牛,比人還貴重……」 「住口!你說,人命值錢呢,還是牛命值錢?」 「這……這……」 李雁拔出鋼刀,陰森森地搶著道:「如果人命不值錢,大爺便宰了你。如果牛命不值錢,大爺便割下一條牛腿,給大爺弄來吃。」 「大爺,你……你行行好……」 「說!你要留人命還是留牛命?」 柴瑞急得大冷天額上冒汗,哀求道:「大爺,全鎮只有十頭牛,三百口人丁的希望,全在這頭牛身上……」 「廢話!」李雁咄咄逼人地叱喝道:「大爺給你一紙書據,權算牛的價款可以到縣裏抵糧稅。大爺已算是開恩了,不許你再嘮叨。」 說完,舉刀向牛欄闖。 那年頭,官府的淫威,說來令人髮指,已至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、鎮守各地的官兵,聽說元朝遺老將來,便首先逃命,乘機燒殺搶劫。元朝遺老走後,官兵再回來,見到那些劫後餘生的百姓,不論老少婦孺、逃走不及的全都遭殃,砍下腦袋報功,作為韃寇的人頭請賞。天怒人怨,鬼哭神號。這幾年來,汾陽以北地區,東至南京、蘇州,西至蘭州一帶,赤地萬里,十室九空,其慘絕人寰的景況,非身受荼毒的人,勢難置信。 官兵和各地官吏中,當然也有好人,可是那些忠義之士,皆先後被嚴嵩所派的走狗奸臣,一一擊殺殆盡。大明皇朝不完蛋大吉,真是天意。 官府的淫威,平民百姓可說畏之如鬼魅,認了命。柴瑞也和其他的人一樣,認了命,但仍存有感動對方手下留情的希望,跪倒磕頭,聲淚俱下地叫:「大爺,請行行好,請……」 李雁有一顆鐵打的心,身上流著冰雪似的涼血,猛地扭身就是一腳,「噗」一聲踢在柴瑞的胸口上,把柴瑞踢得仰面便倒,接著冷哼一聲說:「你再不知趣,大爺把你的腦袋宰下來做溺器,殺你一個小民百姓,等於是踏死一隻螻蟻,不信你可試試。」 說完,惡狠狠地進入牛欄。 柴瑞緩緩站起,手撫在胸口上,仰首向天,淚下如雨,手顫抖著,用只有他自己方可聽到的聲音說:「蒼天,難道說,我們的罪還沒有受夠麼?難道說,我們已無路可走了麼?難道說,真要我們鋌而走險麼?蒼天,我們能忍到什麼時候?」 不管他是否能忍,牛欄中已傳出可怕的牛鳴,撞擊聲驚天動地,李雁的叱吼聲刺耳。 他以手掩面,轉身急步走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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