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八荒龍蛇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|
李雁將韁交給梁雄,說道:「也好,但咱們可不能讓羅爺找,惹起他的火來,咱們吃不消得兜著走。反正還得個把時辰他們方能趕來,聽到蹄聲再出來瞧瞧還來得及,我先進去找些吃的。」 他用靴子撥開阻路的雪花,掄馬鞭便抽,「叭叭叭」三聲暴響,抽在木門上響聲震耳,叫道:「裏面有人麼,開門。」 從他的口氣和用馬鞭抽門的舉動看來,這位仁兄就不是個好東西,至少在教養方面大有問題。 梁雄將座騎拴在門側的柳樹上,扭頭叫:「李兄別忘了叫他們暖幾斤好酒來。」 「自然,山西的汾酒大大的有名,這一帶怎能沒有酒?咱們目前正經過酒鄉哩!」李雁咽著口水說。 木門吱呀呀向內開,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娃娃手掀著暖簾,伸出小腦袋笑著道:「咦!好大的雪。是大叔打門麼?」 小娃娃生得眉清目秀,一雙大眼亮晶晶,臉上紅撲樸,泛著健康的色彩。身材結實,像一頭小犢。上身是薄薄的青棉襖,下身是燈籠夾褲,腳下穿虎頭布鞋。他似乎不怕生,盯著李雁無邪地微笑。 李雁毫不客氣地跨入門中,不悅地說:「廢話!不是大爺打門還有誰?見你的鬼!」 小娃娃眉頭一皺,正待發話廳內有人叫:「我兒,什麼人來了?」 「是兩位陌生的大叔。」小娃娃答。 李雁已掀簾而入,梁雄亦到了門外。 廳堂窄小,但收拾得纖塵不染,簡單、樸實,正面是一幅歲寒三友的中堂,兩壁是立幅,不論字與畫,皆是上乘之作,落款皆寫的是:平陽柴瑞。 從任何角度看,這間宅子的主人,毫不像侯馬鎮的農家,倒有不少書香味。 小娃娃對李雁的惡劣態度,似乎不甚計較,掩上門放下暖簾,倒了兩杯清茶奉上。 李雁與梁雄大馬金刀地落坐,接過茶一口喝乾,神色傲慢,似乎他倆是宅中的主人一般。 內堂門出來一個文上打扮中年人,穿一襲打了不少補裰的棉襖。頭梳道髻,方臉大耳,劍眉虎目,留著掩口短髯,身材修偉,一表非俗。 中年人出得廳來,含笑抱拳行禮,招呼道:「兩位大爺好,小的姓柴,名瑞,草字志弘。請教,敢問兩位大爺尊姓大名,蒞臨寒舍有何指教?」 李雁瞥了柴瑞一眼,冷冷一笑道:「我姓李。那位是敝同伴,姓梁。從京師來,奉上命辦案。咱們乏了,借你這兒歇歇。偌冷的天,快給咱們生個火來取暖。」 柴瑞聽說是京師來辦案的,收斂了笑容不再多問,苦笑道:「寒舍家貧,且人丁不多,因此過慣了清寒日子,從不生火取暖……」 「呸!你這是什麼話?」李雁氣焰萬丈地叫吼,重重地放下茶碗道:「大爺不是來聽你訴苦,快給我生火!」 柴瑞一怔,久久方說:「小的家中沒有生火取暖的用具……」 「呸!你不會去借麼?」 「李大爺,這一帶的民宅,家中有炕的人少之又少……」 「別廢話,找些柴炭來,弄個鍋來生火。還有,給咱們弄些酒菜來。」 「這……」 梁雄有些過意不去,弄個鍋來生火,到底不是容易辦到的事,趕忙打圓場說:「李兄,不要火也罷,喝酒取暖也就算了。這家子除了壁上的字畫,可說家無長物,近乎家徒四壁之境,咱們不必難為他了,等他將火生起來,咱們恐怕又得走啦!叫他準備酒食算了。」 李雁挪了挪腰刀,餘怒未息,向柴瑞叱道:「你還站在此地幹甚?還不進去交代廚下準備酒食。酒要最好的,大魚大肉愈多愈好。」 這一帶的地理環境,《隋書·地理志》說:瘠多沃少。這一帶的風俗,《寰宇記》上說:剛強,多豪傑,矜功名。《晉問》上說:有溫恭克讓之德,故其人至於今善讓。 讓,當然包含有忍讓之義。平民百姓如不忍讓,少不了大鍋臨頭。這一帶的人,過慣了逆來順受的日子。柴瑞自不例外,忍氣吞聲地說:「大爺要酒,寒舍自當奉上。只是,菜餚……」 「下酒菜不想給麼?」李雁翻著暴眼搶著問,神色獰惡。 「小的天膽也不敢不給,只是……舍下這兩年收成欠佳,沒有餘糧餵家禽牲口,因此只有些鹹菜瓜豆等物……」 李雁倏然站起,怒吼道:「放你的狗屁!你這不是存心和大爺嚕嗦麼?你說,要是大爺找到你家裏有牲口,你得小心皮肉。」 說完,向裏便闖。 柴瑞吃了一驚,伸手虛攔,正色道:「且慢!你我素昧平生,閣下豈可亂闖內宅?」 李雁怪眼一翻,戟指怒吼道:「狗東西你聽了。大爺從京師來,奉命辦案,沿途飲宿,皆由當地的官民供奉。別說是你,平陽府大人的內院,大爺同樣可以進出,你給我滾開。」 柴瑞臉色一變,不悅地說:「小可不管你們從何處來,府大人的內院閣下可以進出,柴某的內宅卻不許外人亂闖。」 李雁勃然大怒,厲聲道:「閣下,你想死不成?」 「不許外人亂闖內室,罪不至死。」柴瑞沉著地說。 「那麼你大概想抄家滅族了。」 「柴某奉公守法,按期完糧納稅,閣下不必出言恫嚇。」 「大爺認為你是江洋大盜。」 「附近三縣之地,沒有人不知柴某是一介貧農,耕讀傳家,三代名士。」 「三縣的人保證你的清白,不如李某一句坑你的話有份量。哼!你知道大爺的身分麼?」 「閣下的身分與我無關,不必大言唬人。」 梁雄桀桀笑,插口道:「咱們不是嚇你,你總該所說過滅門令尹。大爺們來自大學士府,不比令尹強?」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