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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五


  兩頭大虎吃足了苦頭,乖乖地低吼退走,夾著尾巴竄入草叢,帶著小虎向東狂奔而去。

  山海之王奔向瀑旁,撿一處乾燥石崖,將姑娘解下,向四面打量,姑娘叫:「啊,這兒的景色,好美噢!」

  他們所坐處,是一群平坦的亂石,堆疊在溪旁,色青而光潔,距水面只有尺餘。北面丈餘處,是瀑布崖的一部分,上面伸出一叢檜樹,斜伸至溪中。

  涼風習習,微帶寒意,姑娘身上略一顫動,便被山海之王抱在懷中,溫柔地說:「如黛,山區裏有點冷,可惜你的包裹丟了,無法加衣,在我懷中歇會兒吧!」

  如黛躺在他懷裏,突然轉頭仰視著他。她人已瘦得不成人形,可是一雙眼依然亮晶晶地,雖無神采發出,仍然光亮清麗。

  她有點激動,用無限深情的目光凝注著他,灰白色的雙唇,不住抖動。

  他只覺一陣迷亂,突用手掩住她的雙目,叫道:「不!如黛,別這樣看我,別……」

  姑娘長嘆一聲,轉過頭坐正身軀,虛弱地倒在他寬闊的胸懷裏,幽幽地說:「造化弄人,難道這是上天的巧意安排麼?這是何等殘酷的安排哪?我怎能暝目?」

  老花子在八寶討米袋中,掏出用荷葉包好的燒鹵,一一解開在石上,一面說:「周姑娘,千萬別灰心,今午可以趕到洛陽,找到我師弟尹成,便可追蹤鐵爪神鷹的下落,找他討玉麟丹了。」

  山海之王用手用力地抹動臉面,不住搖動腦袋,他在恢復行將迷亂的神智,沒聽清姑娘的話。

  姑娘又是幽幽一嘆,萬念俱灰地說:「鄺前輩,已經過去兩天了,連今天算是二天,太遲了。天下之大,無處不可容身,鐵爪神鷹如同滄海之粟,往天涯海角一躲,茫茫人海,哪兒去找他?唉!一切都晚了,我等不到他恢復記憶的一天了。」

  「姑娘,白骨神魔的藥,可以拖五天;千萬不可喪失信心,別讓你的雲哥抱恨終生。」

  「藥他已取走,說是虎狼之藥,能保心脈卻斷絕生機,他不會讓我服用。」

  「這……這不會吧?」

  「他說過,寧可耗損真元,以真元度命術使我多延三五日時光,卻不許服用那黑色藥丸。」

  「荒唐!這……這怎麼可以?他不要命了?」

  「他堅決地表示過,他會做的。」

  「天哪!他仇人滿天下,真元耗損,功力恢復太難了,他怎能再出江湖?這……」

  「所以說,我絕不願他為了我這必死之人,毀了他一生,我不會給他機會的。」

  老花子一聽口氣不對,大驚失色。所謂真元度命術,乃是玄門的一種神奇絕學,有六成像佛門的醍醐貫頂大法。不同的是,醍醐貫頂大法可以靈藥輔助自修,三兩年中便可恢復功力。真元度命術卻無法回復本來,成了平常之人;而且引度時不慎,或功力不夠,立時有喪失性命之厄,十分可怕。

  據說,真元度命術有兩種方法,一是換經,一是換先天真氣;不管是換經或換氣,皆須切開腕脈,男左女右,令血脈相交,方能將真元引度至對方體內。

  老花子聽姑娘的口氣,分明是下定決心不接受山海之王的真元引度術,怎樣拒絕,只有一個死字,可以避免。她人雖虛弱將死,但尋死的方法多著哩,她定然可以辦到,毋庸置疑。

  他沉下臉,輕叱道:「呸!你這念頭多可怕,你要他負疚一生,永陷痛苦之中麼!」

  姑娘苦笑道:「如果我接受,他更痛苦,我在九泉之下,亦難以安心。」

  「胡說!」

  「不是胡說,兩害相較擇其輕,死一人比同歸於盡強上百倍,我為何要累他?反正我是非死不可了。何必貪生留戀短短的三五日生命,而坑害我至愛之人。老前輩,我意已決,請勿阻我。」

  老花子憤然站起,說:「我不管,我將盡力阻止他使用真元度命之術,也不許你有自絕的念頭。」

  「請教,你老人家又有何打算?」

  「隨遇而安,走一步算一步,付之天命,但盡人事。」

  「好,看看什麼是天命吧……」

  山海之王恰在這時完全清醒,訝然問:「如黛,你說什麼是天命?」

  如黛淡淡一笑,輕鬆地說:「冥冥之中,有鬼神亮察著宇宙,善善惡惡,難逃鬼神耳目;生生死死,報應不爽,只爭來早與來遲。也就是說,善惡在一念之間,生死也在一念之間,一切付之天命,也半由天命半由人。」

  山海之王笑道:「廢話連篇!不許你想得太多。」他抓起一條雞腿,一片片撕開餵入她口中。

  她不忍拂他的情意,雖然不思飲食,仍勉為其難吃了一隻雞腿,方含笑婉拒。

  山海之王自己開始進食,信目向東西兩面細瞧。

  谷東,是溪流出口處,兩山夾峙,一線東下,樹影中可以看到霞影,距谷口約有五里左右。

  谷西,是略為傾斜的坡地,怪石如林,在溪岸羅佈,間或有一些雜樹叢,約有五六里地,直抵南面奇峰之下。

  最上端,谷地與山峰銜接之處,景象特異。由於地勢高,所以一一入目,早晨山間空氣清新,景物十分清晰,看得極為真切。

  那是一處危機四伏,荒涼而又陰森,像是處處有不測的詭秘險惡所在。

  山海之王定神打量許久,目不稍瞬。

  老花子先前心不在焉,未注意他的神色。良久,發現他嚼食聲漸隱,方抬頭轉首向他注視,惑然問:「老弟,你發現了什麼?像在沉思呢。」

  山海之王用手向那兒一指,沉重地說:「瞧那兒,好一處兇險的鬼城。」

  老花子順指向看去,良久說:「並不可怪,老弟。那只是一處石多於土的不毛之地而已,有何兇險?」

  「那兒如果不藏匿著異類奇獸,也定有罕見的山魁木精為祟,處處有兇險,怪誕不經之事可能發生,如果我沒有大事在身,定往那兒一探。」

  老花子的目力差得遠,仍看不出端倪,搖頭道:「我看不出有何異樣,人跡罕到之處,奇事異聞必多,目後有機會,我陪你走走。」

  「咦!那兒有人。」山海之王輕叫。

  一道藍色身影,在西北面林中一閃,突然向怪石叢中一閃即沒。

  「這藍色身影好快。」老花子說:「是藍衫隱士,我看到他腰帶上的量天尺。」

  山海之王說:「咦!還有兩個人,從東南……」

  「是左右二曲。瞧!峰上也有人往下飛掠。」

  七條青影從山峰急降,樹林太密,但間有空隙,不時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,最後一個人,身後還背了一個桃紅色的身影,七個人一式兒打扮。

  「像是南荒七煞。」老花子喃喃地說。

  「就是他們,半點不假。」山海之王答。

  所有的人,先後隱入叢林內怪石之中,蹤跡不見。山海之王就溪中洗淨雙手,說:「天亮,我們該走了。」

  他將姑娘背起。老花子也收拾八寶討米袋,拾撿停當準備起程。臨行,山海之王不經意地向那兒看了一眼突然面露喜色,輕叫道:「天假其便,湯老匹夫也來了。」

  老花子轉身回顧,脫口叫:「果然是他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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