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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一


  尋到的是一個錦衣衛士,一鑽出樹叢,便看到坑中端坐在深草裏的山海之王,閉目靜坐如同老僧入定。

  看神態,不像已死,紅潤的面色,寶相莊嚴,豈會是死人?衛士不敢走近,他曾聽世子告誡過,山海之王不許任何人接近,走近了將會身首異處,他怎敢走近?在坑外向山上大叫,將世子引來了。

  眾人在四周一圍,世子急促地叫道:「山海之王,可以聽到我的話嗎?」

  山海之王俊目倏張,目中神色一閃,道:「請世子速回蘭州,我不要緊。」

  「啊,你……你沒……你的傷好了?」

  「好了!那兩個喇嘛是否仍在莊嚴寺中?」

  「走了!」

  「往哪兒走?」

  「寺中不見有他們的蹤跡,可能返回甘涼,也可能進入中原去了。」

  「那兩個老鬼呢?」

  「他們沒返回府中,不見了。」

  「哼!他們除非死了,撞在我手裏,我要他們骨肉化泥。」

  押在遠處的魯奇亮聲叫:「老弟臺,讓我見見你,我是鳳翔老店的魯奇。」

  山海之王說:「魯二哥,你走吧!明日中午之約,取消了;我即將遠行,日後有緣,再打擾你。」

  世子突向後面叫:「放了他們。」又向坑下說:「山海之王,我可以叫你師父嗎?」

  「不成!我並未授藝,不配為人師表。我將離開蘭州,日後有緣,也許我會回來看你。」

  「你已替我打通經脈,我該叫你師父。師父,請到徒兒府中小留一些時日……」

  「不必了!」他緩緩站起。

  魯奇搶到坑邊,屈身爬倒,將手中一個小包奉上說:「老弟,我知道你將進入中原,非錢不行,請接受愚兄一點心意。」

  「這是什麼?」

  「其中有銀鈔一百兩。這是愚兄一點至誠,如果老弟不棄,請留下使用。」

  山海之王沉吟片刻,他接觸到魯奇充滿期待的目光,心中一軟,伸手接過道:「謝謝你,魯二哥。」

  魯奇興奮得一蹦而起,大叫道:「兄弟珍重,但願日後有緣相見,如途經蘭州,千萬賞光到敝店盤桓。告辭了。」

  他抱拳躬身一禮,含笑轉身。

  二世子回魯奇一笑,向他說:「魯二哥,請等等。」他向身後衛士招手,有人捧上一個錦盒,揭開蓋奉上,他取出兩條已略具人形的人參,遞到魯奇手中,道:「師父自稱山海之王,不屑與我王府中人來往,魯二哥,這是兩支三百年以上的長白人參,練武之人常用為救死拯傷,請二哥替我轉贈我師父,可以嗎?」

  山海之王心潮一陣波動,怨恨人類之心減去不少。

  魯奇捧著人參,不知所措。

  山海之王探囊取出最後兩顆天蠍珠,說:「人參我收下了。這是兩顆可驅百毒的天蠍珠,送給你們作為救人防身之用。別了,後會有期。」

  聲落,人影一閃出坑,只看到灰影一閃,微風徐揚,人已驀爾失蹤。

  二世子手中,多了一顆天蠍珠。魯奇手中人參不見了,也有一顆天蠍珠。

  遠遠地,傳來山海之王的語聲,卻似耳邊說話:「珠乃無價之寶,小心收藏,諸位珍重。」

  眾人呆若木雞,幾疑遇仙,人怎麼走的?不知道。

  ***

  三更的更拆聲從王府中響起,傳向整個蘭州城,夜深了,夜涼如水,一輪皓月高掛天宇,寂靜的蘭州城,沉睡在如銀月色之下。遠處,一朵烏雲漸近月旁。

  西大街的莊嚴寺,佛燈熒然。這座廟,自從唐朝建元五年重修之後,至今沒人過問,顯得有點破敗了。「敕大莊嚴禪院」的豎匾,卻十分搶眼。

  一條鬼魅似的淡淡灰影,飄入了寺門。

  灰影高大健壯,在大殿前天階站住了。

  大殿拜壇之上,緩緩站起一個高瘦的人影,緩緩放出大殿,緩緩在階上站住了。月色如銀,照亮了人影,頭上光光,戒疤閃亮,身穿灰直裰,外披大紅袈裟,赤足芒鞋,原來是個老和尚。

  老和尚合手一禮,向高大的人影說:「南無阿彌陀佛,檀樾。大駕光臨,老衲已久候多時。」

  灰影黑髮披肩,像一頭猛獸,赤手空拳,腰帶上插著虎皮為鞘連柄掩住的小劍,脅下掛囊,用陰森森的語聲說:「你知道我是誰?」

  「山海之王,老衲沒猜錯吧?」

  「你怎知我要來?」

  「老衲曾得我佛聖示,故知檀樾今晚必臨。」

  「廢話,你不是喇嘛?」

  「莊嚴寺乃是禪宗弟子。」

  「那兩個喇嘛呢?」

  「早間進肅王府之後,即不見回寺。肅王曾派人前來查問,確實不知下落。」

  「喇嘛是你寺中的人,你豈能不知?哼!你不說可以,但你將後悔。」

  「檀樾明鑒,喇嘛僧人有官府所發度牒,可以在任何寺廟接受供奉;該兩喇嘛寄住本寺,掛單五年餘,一向不守寺規管束,老衲無可如何;他兩人的行蹤,老衲確是不知。」

  「老和尚,你認為我會相信嗎?」

  「阿彌陀佛!佛門子弟戒打誑語,老衲身為主持,豈能妄語?尚請檀樾相信。」

  「喇嘛也是佛門弟子,行事令人難信。」

  「喇嘛顯密二宗,皆非我道中人。」

  「你推得倒乾淨,哼!今晚你如不實說,莊嚴寺將歷浩劫,老和尚,你信是不信。」

  「檀樾乃人中之龍,靈智未泯;老衲對檀樾的功力,並無懷疑,毀此古剎不過是舉手之勞,但亦深信檀樾不會出此殘忍下策的。」

  「我立即可以推翻你的論斷。」說完,一步步向階上踏進,俊目中冷電四射。

  老和尚高誦佛號,緩緩向天跪倒,合掌拜道:「佛佑伽藍,檀樾幸勿有負天心。老衲罪孽深重,願以身贖罪,乞檀樾勿遷怒古剎,損毀先賢所遺手澤,千刀萬刃,老衲一身當之。我佛慈悲。」說完,拜伏於地。

  佛寺又名伽藍,但這兩字出自老和尚口中,直貫山海之王耳膜,像暮鼓晨鐘,令他靈臺一清。但他略一駐足,仍踏上第一級石階。

  驀地大殿中捲起一陣狂風,虎虎如嘯;天宇上,一朵烏雲掩住了皓月,黑暗光臨大地。

  狂風乍起,似乎殷殷雷聲在天際緩緩傳來,寺外飛沙走石,天昏地暗。蘭州城中,那時無風三寸土,有雨一溝泥;狂風一起,整個蘭州城掩沒在煙塵滾滾之中。

  暴雨將至,天昏地暗。亭園中花木厲鳴,飛簷作嘯,狂風掠起老和尚和山海之王的衣袂,灰沙在他們身前飛旋狂舞。

  山海之王的披肩黑髮,在狂風中舞蕩,不時拂過他的臉面視線略亂。他怔了一怔,停步仰望蒼穹,只見滿天濃雲,沉黑的雲層向西北怒捲。

  他輕咦一聲,轉著向階上的老和尚看去。灰沙遮住了視線只看到俯伏在地的模糊身形,但見衣袂飄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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