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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〇


  山海之王不等他說完,轉首向他冷厲地說:「我死不了。看在你份上,今後,我對玄門羽士留半分情意。道長,他們都是武林的英雄?」

  「不?施主,他們只算得武林高手,而不是英雄;真正的英雄,功藝並不一定登大雅之堂,而是以……」

  「那就夠了。」山海之王沉聲說。

  二世子急聲向老道說:「師父,府中有長白老人參,不知可有用?」

  天宗搖頭接道:「遲了!來不及了。」

  山海之王徐徐舉步,走向泉亭,腳步踉蹌,渾身顫動。

  「施主,請先吞下九還丹。」天泰追上攔住去路,伸出掌中蠟丸。

  山海之王突然一掀衣袂,手按在一柄晶芒四射的小劍靶上;他的手巨大,只見光華一閃即沒,手將劍靶整個握住了。老道目力不等閒,可是仍沒看清,只看到光華一閃,便被衣袂擋住。

  山海之王握住劍鞘,兇狠地說道:「道長,我心領了。從今後,我不信任任何人了。告訴他們,任何人不許接近我,不然,他將身首異處。我一生不打誑語,也不會恫嚇,我辦得到的。」

  老道看到了光華,旁邊的人也看到了閃光,心中都駭然一震,不知那是啥玩意;也許他真的冒了火,用奇異的玩意殺人並非奇事哩!

  山海之王說完,拖著沉重的腳步,咬緊牙關,走進了泉亭,抓起自己的包裹,抬頭略辨方向,便向山上爬去。

  他生長深山大澤,面臨困難時,本能地想到了山;如同一個孩子,當他發覺驚恐危險時,第一個想起的人,便是他可以使他避免一切災難的母親。

  他向山上爬,舉步艱難,高大的身影是那麼孤單無助,他背後兩個大掌印,令人望之心往下沉。

  所有的人,全都木然無語,目送他的背影,消失在密林之內。

  「師父,他……他……」二世子淚流滿面地叫。

  兩老道搖搖頭,仰天長嘆,天宗說:「好頑強的孩子?我們無能為力,唯一可辦之事,是明日替他收屍。」

  天泰慘然地說:「這一顆彗星,比華逸雲更為短暫,真正英雄豪傑不久長,我們該走了。」

  山海之王一步步向山上爬,上了五泉山巔,看到了東面的臬蘭山,輕聲自語道:「我該到深山裏去,即使是埋骨,也得在深山。」

  他沿山脊向那兒走。山脊上,草木欣欣向榮。西北春夏季節短暫,草木生長快,凋零也快,草木阻擋他的去路,他舉步十分吃力。

  走著走著,突然絆著一根橫枝,重心頓失,向前一栽。旁邊是一道草坡,他剛一翻身,人便向山坡下滾去,骨碌碌滾入一座密林,人即暈厥。

  ***

  這兒已是臬蘭山下。遠處的馬寒山雪光耀目,靜靜地在斜陽下屹立。已經是傍晚了。

  山上,二世子帶著十餘名錦衣衛士,窮搜全山,卻未留意向山下搜。

  向陽一面,鳳翔老店的店主魯二哥,也率領著五名店伙計,向山上搜來。

  他們都從大處著眼,不在小處著手,自然找不到人。

  許久,一名衛士走近二世子崑瑜身畔,躬身道:「稟世子,天色不早了,可否啟駕回城,」

  二世子焦躁地說:「不成!天黑再說,那怕打起燈火把,也得找。」

  另一名衛士用手指著遠處的馬寒山,道:「也許他到馬寒山去了。他英雄蓋世,死不了的。」

  馬寒山,也叫馬銜山,距城百里,山勢高峻,盛夏冰雪不消,山頂光禿禿,除了冰雪之外,禽獸絕跡,所以也叫空頭山,但古籍上卻將這山叫「空同」;也算崆峒山之一,但崆峒派的人,並不承認此山。這山的西脈,便是臬蘭山。

  二世子看了馬寒山一眼,道:「不會的,我們只差片刻便上山尋找,他身受重傷,怎走那麼遠?」

  「他挨了致命重掌,仍能行走,可見他並不如所想的嚴重,也許他真走了。」

  「胡說,兩位師父說他活不了,不會錯的。哼,有人往這兒搜,截住他們。」

  衛士們向山下急奔,不久押了六個人上來。

  二世子面色一冷,叱道:「什麼人?」

  魯二哥和五名店伙被推前跪下,說:「草民魯奇,在……」

  「你是鳳翔老店東主?你還不甘心?想找山海之王出氣?」

  「草民不敢,特前來救助山海之王。」

  「胡說,你說謊!」

  「稟世子爺,草民確是真心前來救助,不敢撒謊,山海之王在草民店中出事,草民心中難安,故而前來尋找,聊盡心力。」

  「押回去,回頭再問。」

  突然,山下密林有人叫:「在這兒了,山海之王在這兒。」

  眾人往山下急奔,直趨密林。

  山海之王滾下密林,立即昏厥,許久許久,他方倏然醒來。

  兩記毒掌要不了他的命,他體內有一種奇異的神奧潛能,毒無法蔓延。掌下之時,他雖真力未復,但他所練的神異奇力,威力並未完全消失,掌力一觸,立生反抗之力,消去之大部分掌勁,所以他雖承受了致命兩擊,仍然能支持。如果不是他真力將竭,腦中迷亂,下手暗算他的人,說不定還得大吃苦頭哩!

  他不知自己的體質何以奇異,也不知所練的是何種奇功,反正他知道自己經受得起,要不了他的命,所以拒絕了人們的善意,仇恨人類之心湧上心頭。

  他在庫庫淖爾,土民們不管是誰,即使在他未除仙海三害之前,他們對他都沒有惡意。而他進入漢人地區不到三天,紛擾蜂起;他認為是朋友的人,竟在他毫不防備中,給了他致命一擊,要取他的性命。而下手的人,又是武林中有地位佼佼出群的人物,他能不恨?

  人醒了,他發覺自己跌在一個草深及腰的洞窟中,四周全是陰森森的草木,陽光向他斜照而下。

  他掙扎著坐起,只覺背上疼痛徹心,渾身脫力,手中都有麻木不仁的感覺。

  他強忍痛楚,本能地吸入一口深長的空氣,氣機一動,痛楚更烈。

  可是他不管,痛苦算不了什麼,他心中的怨恨,才真的令他痛苦。

  他忍痛定下心神,拖過身旁的包裹靠著後腰,探手入衣下虎皮囊中,取了一顆天蠍蛛,囫圇地吞下腹中。

  他的手觸到了囊中繡有小鳳兒的小囊,和另一個百寶囊;這是兩位蒙族交給他的東西,說原是他的所有物,老蒙人帶他回庫庫淖爾,他身上僅有三樣東西:兩個囊和一把小劍,別無它物。

  他心中一動,打開百寶囊,囊中有一個小革囊和一個小玉瓶。他解開小革囊,取出一顆手指大的白色丹丸,三不管丟入口中,喃喃地說:「既然是我自己的東西,定然可吃,吃了再說。」

  丹丸入口,立化一道冰流,直下丹田,背上的疼痛似乎一減,他心中大喜,收起囊立即提氣行功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背上疼痛已消,真氣如期運行奇經百脈,真力漸復。

  山上有人搜尋,他早已知道,只是他不予理睬,心神全用在行功療傷之上。

  紅日將落西山,斜陽餘暉灑落一山彩霞,他的功力已恢復了八成。山上人聲鼎沸,他附近也響起了匆匆的足音。

  他早已聽清二世子的語音,只是不願見人。他的耳目已修至入神之境,天視地聽已臻化境,在一里之內的人畜,絕逃不出他的耳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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