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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八


  左首一個虯鬚大漢突然站起,大聲說道:「趙老大要怕死,大可袖手旁觀,受人之託,忠人之事。張山主的主見,我恨地無環第一個贊同。」

  右首一個半躺著的乾瘦中年人,抓抓頭皮冷冷地說道:「恨地無環周老弟力可拔山,英雄蓋世,讓他打先鋒倒是不壞,咱們看他的。」

  恨地無環氣往上沖,叉腰叱道:「王老豬狗,幹嗎你說話帶著刺兒,不像人話?」

  王老豬狗陰森森地鬼眼一翻,仍然半躺著冷冷地說道:「老弟,別像頭瘋狗好不?王某人抬舉你又有何不當?我勸你收斂些,對你大有好處……」

  話未完,最先發話的張山主倏然站起,沉聲喝道:「什麼人?好大的狗膽,甘冒江湖大忌敢到這兒踩線?」

  眾人全都失驚,紛紛一蹦而起,扭頭循張山主的目光,向門外看去。

  院門外一株古柏的陰影下,站著一個高大的黑衣人,黑帕蒙面,一雙星眸寒芒四射,背繫一把長劍,腰帶上左側有一個革囊和一個黑色短小長囊,正用凌厲似乎透人肺腑的目光,背著手向眾人冷然注視。看樣子,這人像一座石像,也像一個幽靈,大概已經來了許久了。

  夜行人對張山主的喝問,置若罔聞,一動不動,那奇異的眼中神光,令人心中發冷,四肢感寒。

  「亮萬!休得自誤。」張山主厲喝。

  黑影仍未動,像一座石翁仲。

  張山主心中一凜,手一擺,二十一個人站起兩面一分,伸手按住兵刃的把手。張山主首先掣下長劍,叱道:「尊駕意欲何為?說!」

  黑影仍然絲毫未動,臉上有黑帕蒙住,看不見他的表情,目中的冷電寒芒亦沒有流轉之象。

  張山主怒火驟升,冷哼一聲晃身撲出院門,身劍合一向黑影急射。他身後,也有三個壯年人跟蹤撲出。

  劍臨黑影胸前一寸,黑影突然一動。怪!張山主的右手,似乎被一個火紅的鐵鉗咬住了,身軀仍向黑影懷裏奇猛地撞去。

  但見銀芒一灑即斂,隨之響起了兩聲悶哼,和重物觸地之聲,人影倏止。

  「鏘鏘鏘」兵刃落地聲,將裏面的人驚得倒抽一口涼氣,他們才看清眼前景象,全都震駭得成了木雞。

  黑影的左足下面,踏著張山主的屍骸。劍已經不知怎麼回事,竟然在黑影的手中閃閃生光了呢!

  追隨張山主的三名大漢,站在黑影身前文餘,搖搖晃晃,用雙手掩住胸前,慢慢地向前微俯,三人手中的劍,已經掉在他們的腳前。

  「咕咚!」「咕咚!」「咕咚!」三人一個接一個,陸續倒下了,雙腿一蹬,雙手一張,但見滿手鮮血,雙目徐徐合上,一聲不吭,死了!

  沉重的屍體墜地聲,把眾人從噩夢中驚醒。第一個大吼著搶出的是恨地無環,他的厚背鬼頭刀帶出凜凜罡風,向黑影肩頸狠命地攻出一記「力劈華山」。

  黑影奪來張山主的長劍,正垂在他的右側,刀到,銀芒又閃。

  這次有人看清了,寒芒飛起,斜搭雷霆而降的鋼刀,竟然被劍架住,劍尖順刃口一吐。恨地無環輕微地「嗯」了一聲,手一鬆,鋼刀墜地,雙手掩住胸口,上身一挺,「咕咚」一聲,倒下了,像倒了一座山。

  剛撲近的五名老少,見狀一怔。可是大劫臨頭,黑影並不因他們驚怖之狀而罷手,第一次離開古柏下,銀芒驀地飛射,形成一道光幕向前一罩。

  黑影來勢之疾,快逾電閃,倏進倏退,依然屹立原處。而五個老少連招架也來不及,像五個中鎚之牛,丟掉兵刃雙手掩胸,歪歪斜斜地先後倒下了。

  其餘的人,見狀如中雷殛,這殘忍神奇的無情殺殲,把他們震撼得腿也軟了,張口結舌紛紛後退,如見鬼魅。

  黑影丟掉劍,用低沉的嗓音,一字一吐地說道:「誰要助太白山莊申老狗,這是榜樣。你們趕快離開陝西是非之地,免得遭報,禍福無門,惟人自招,生死抉擇在你們一念之間。別了,希望你們記住我的話。」

  說完,只一眨眼,微風一揚,人已驀爾失蹤。

  ***

  第二處發生血案之地,是下馬陵西北的臥龍寺。臥龍寺那時還未重修,顯得甚為冷落破敗,距開元寺血案發生之時,相去僅半個時辰。

  三更將過,半片月華已快沉下西城頭,星光朦朧,古城正在沉睡中。

  臥龍寺的殿堂客舍中,除了佛燈之外,沉寂如死。

  由開封大相國寺前來掛單的一群和尚,已經在西禪房沉沉睡去。

  大相國寺的知客僧色空,監院悟妙師叔侄倆,正從入定中醒來,走向禪床。色空的手中,有一方緋色的羅帕,他放在鼻端猛嗅那散發出來的幽香,笑瞇瞇地放入懷中,一面坐下一面輕聲喃喃自語:「乖乖,明晚我還得走一趟。唔!那騷娘們,大有胡姬遺風,妙啊!真妙……」

  「色空!」對面的悟妙悻悻地叫。

  色空呆了一呆,說:「師叔,有事嗎?」

  「丟掉那勞什子!總有一天,你要走火入魔,死在色字之上。入定時也持著那玩意,不但罪過,你在玩火焚身。」

  「嘻嘻!師叔,我才不那麼傻,才不耐煩入他娘的定。嘻嘻!師叔,你懷中那雙蓮瓣兒,可否讓師侄我一開眼界?」

  「混帳!成何體統?師叔我……」說到這兒,悟妙突然住口,神色一整,凝神向室外側耳傾聽。

  夜空中,由鄰室禪房傳出兩聲微弱的悶哼。

  師叔侄倆還未弄清何故,圓形的萬字小窗突然像一堆粉屑,萬字木格朽落。接著黑影一閃,奇快地穿窗而入,身形未定,聲音已至:「輪到你們了,禿驢!」

  如豆燭光下,現出一個偉岸的蒙面夜行人,一雙懾人心魄的星眸,不稍瞬地注視著兩個和尚,顯然不懷好意。

  「誰?幹什麼?」悟妙喝問。

  「西天佛祖,前來接引你們。」黑影厲聲說。

  「混帳!」悟妙大聲厲喝。

  「你可以大聲叫喚,你的十二名同伴早已涅槃多時。」黑影的聲音奇冷。

  悟妙和色空同時一舉手,搶前連環劈出兩掌。

  黑影舉手徐揮,襲到的如山暗勁消滅於無形,右手一拂,兩和尚向後暴退,「叭叭」兩聲跌倒在禪床上。

  黑影冷然問:「朗月禪師來了麼?」

  悟妙臉色死灰,囁嚅著說道:「並未見面,他叫我們在十三日之前,趕到斜峪關太白觀聚會的。」

  「哼!留你們一命,趕快滾回開封。」黑影說,舉手虛空向兩人遙指,每人兩次。

  兩和尚各打一冷戰,室中黑影已經神奇地隱去了。他們才如卸重荷地吃力地站起,正自慶幸,但色空卻臉無人色地叫道:「不好!我的氣門商曲穴完了,右臂也完了,慘矣!」

  悟妙也顫抖著虛脫地叫道:「我……我也是的。這傢伙,好毒辣的手段,咱們今生連十斤小勁也不敢用了。」

  他撲至窗邊,嘶聲淒厲地叫:「惡賊!你……你殺了我們吧!何必讓我們今後飽受折磨……」

  突然,他驚惶地踉蹌後退,眼珠幾要脫眶而出。

  他一退,灰影一閃,室中多了一個矮矮胖胖,臉團團的中年老道。

  老道向他倆一咧嘴,說:「你要死,用腦袋掩牆就可以了,只消用一下勁就成,但得等會兒。喂!剛才有一個黑影向這兒射來,你們可看見?」

  悟妙吃了一驚,結結巴巴地說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你是太白矮仙?」

  「我在問你,不是你問我。」太白矮仙仍在笑。

  「那黑影……剛……剛走……了,害得我們……好好慘。」

  「呵呵!他怎不殺你們這兩個淫僧?」矮老道說到這兒,突然點點頭,又說:「哦,原來如此。喂!和尚,我想你們還是死了痛快。失去了武功,閉死了經脈,比小孩子也不如,回頭又有人等你們算賬,下場不問可知。記住,別忘了往牆角上碰,不然你們的力道不夠,腦袋開不了花,死不了。」

  矮老道說完,呵呵一笑,幽靈似的一閃不見。

  ***

  第三處血案發生之地,是永寧門外小雁塔下,那是四更正發生之事。附近的居民,曾聽到厲叫慘號和叱喝之聲。

  那兒死了十八名老少兇悍的武林朋友,還有薦福寺的九名密宗僧人伴同橫屍。每一具屍體胸前皆中三劍,刀劍散飛各處,顯見得曾經過劇烈的打鬥。

  但三處血案皆沒有苦主,屍首未經官府便已失蹤。但這駭人聽聞的訊息,卻在武林中暗地裏轟傳。

  長安城中風聲鶴唳,草木皆兵,驚破了膽的人,紛紛狼狽地離開了古都。但仍有部分心中存疑的人,仍然停留不走,甚至磨拳擦掌,再找到那神秘而功力奇高的黑衣蒙面人,會一會他駭人聽聞的絕學。

  第二天是初十。一早,長樂門東大街天成老店中,來自陝北鎮川堡的馬賊首領金戈歐陽天,突然接到店伙計送來一張八行箋,上面用顏體字一筆不苟地寫著:「速返老巢,不然性命難保,如有不服,今晚三更於永寧門外皇子坡上少陵原一較雌雄。」

  箋末落款,僅畫了一把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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