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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九


  這一天,有許多成名高手全接到了同樣的信箋,送來的人要不是店伙計,就是街上的頑童。僅一天間,消息不脛而走,未接到信箋的人也知道了。

  皇子坡位於韋曲,在一片平原上突起那麼一座土山,山坡下有一座牛頭寺,山頂就是少陵原了。

  站在少陵原上極目遠眺,南面可以看到杜曲和遠處的終南山,北面是長安城,東面是大雁塔和曲江池,西面俯瞰著韋曲小鎮。

  二更末,少陵原已經有人提前趕到了。山頂上涼風蕭蕭,枝葉搖曳。一群群身穿夜行衣的身影,隱伏散處在四周暗影之中,無聲無臭地等候變化。

  夜,沉寂如死,凜凜秋風侵肌,四周緊張的氣氛,隨著時光皆消逝,逐漸不安定了。

  「噹!」遠處長安城的鐘樓,不知怎地會在午夜中突然無故地響了一聲,沉重悠揚地鐘聲劃長空而過,在遙遠的少陵原仍可清晰地傳到,打破了四周的沉寂。

  鐘聲悠然遠去了,少陵原的群雄全都一怔,對這突如其來,奇怪萬分的鐘聲,都感到十分詫異。

  西面樹叢中,驀地響起一聲深長的嘆息,有一個蒼涼的嗓音,幽幽地說道:「三更正了,午夜啦!」

  聲落,正北濃林中,突然響起一聲震天長嘯,一條黑影隨著嘯聲,掠過枝梢,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奇疾身法,鬼魅似地落下山頂中間的一塊草坪之中。

  正南方向,突有一人軟弱地叫:「是他!黑衣人。」

  正西,也有人脫口叫:「就是他!這魔鬼!」

  草坪方圓約有三畝大小,黑衣人仍是那一身陰森的裝束,在朦朧月色下,顯得十分恐怖。他屹立坪中,環顧四周一匝,背著手,神目神光四射,傲然屹立,凜若天神。

  「膽氣超人,可是太猖狂了些。」正北突然傳出人聲。

  黑衣人似乎一震,這聲音他不算陌生嘛!他喃喃地自語,聲浪只在喉間:「是他,這老道。」

  他仰天吸入一口氣,用沉雷也似的嗓音,緩緩發話:「諸位來得好,且聽清我的話。首先,別問在下的來龍去脈姓甚名誰。其次,在下有一忠告,誰要想替太白山莊賣命,盡可留下與在下見過真章,不然就請袖手旁觀,不必下場。」

  頓了一頓,又說:「是友是敵,劍下分明,誰上?太白山莊的黨羽站出來!」

  這一聲巨吼,幾若晴天霹雷,但暗影中的人,並不因這一聲斷喝而震駭,幽靈似地悄然現身將黑衣人圍住了。

  黑衣人冷哼一聲,手按劍靶徐徐拔出背上長劍,劍映著月色銀亮閃閃,但出鞘時聲息毫無,似乎不是金鐵所造,也許是他掣劍太慢,所以沒有金鐵的清鳴。

  正北一名夜行人,用蒼老的喉音喝道:「聽口音,你仍是少年人,膽大包天,何不以真面目出示?也好令我們一觀閣下的廬山真面目,看你是一個如何狂妄的人物。」

  黑衣人沒回答,劍尖下垂將及地面,陰沉沉地向發話之人邁出第一步,後足徐徐再踏出第二步。

  一陣金鐵清鳴乍起,龍吟之聲震耳,所有的人全同時掣下了兵刃,寒芒在四面八方映月生光了。

  黑衣人已邁出第八步,距首先發話之人身前,相去只有兩丈了,仍在徐徐舉步。

  空氣似乎凝結了,聽不到任何聲響。

  那人左手一揮,他身畔四名高大身影突然大吼一聲,四支長劍急似驚雷疾如狂飆,直射黑衣人。

  快!真快!黑衣人第九步剛落地,手中劍已倏然揮出。但見銀光乍張乍斂,四支劍皆向上一揚,飛向各人身後。

  四個高大黑影,「呃……」一聲上身一挺,雙腿一軟望後便倒,他們的結喉穴下,鮮血箭似向外激射。

  最先發聲的人,連看也未看清,四個手下已經倒了。他心痛如割,狂吼一聲揮劍飛撲而上,手中劍發出刺耳銳嘯,劍氣直蕩丈外,身劍合一搶到,攻出一招「仙人指路」。

  銀芒一閃「叮嗡」一聲,人影乍合乍分,數段布巾被劍氣震起,飛飄兩丈外,悠然落下地來。

  黑衣人屹立不動,劍尖若無其事似的徐徐下降。

  那人飛退丈外了,手中劍不住地抖動,一頭白髮披散著,頭巾已不知道何時被截成七八塊飛走了。

  他心中一涼,但仍不甘心,咬牙切齒道:「好奇奧的劍術,老夫算是開了眼界,看招!」招字一出,重行衝上,劍左右一盪,突然向下一挫,身隨劍轉,向右猛旋,帶起一陣凜冽旋風,貼地攻到。

  黑衣人沉靜地將劍平伸,待對方攻到左側方,身形半旋,哼了一聲,劍向下一落。

  這一瞬間,三枚淡淡黑影由那人左袖底飛出,分上中下三路猛襲黑衣人。

  按理,雙方似已貼身攻招,暗器快得肉眼難辨,斷無不中之理。怪!淡影一近黑衣人,他僅用左手劍訣一拂,「噗嗤嗤」三聲刺耳的破空銳嘯,由左側偏向射向身後去了。

  黑衣人左手續向前一點,長劍已楔入那老人的背肩骨,向前一挑,那人的身軀被挑飛丈外去了。不但背肩骨挨了一劍,左太陽穴也被神奇的指風射了一個大孔。

  屍體落了地,後面也倒了三個人。原來那三枚淡淡暗器將從後面悄悄撲上的四個人,射倒了一雙半。

  最後一人身形稍慢,同伴倒了他還不知,仍挺著一柄蜈蚣鉤,猛劈黑衣人後腦骨。

  銀芒突向後疾飛,黑影左跨兩步。

  蜈蚣鉤「噗」一聲砍入地中,沒入兩尺有奇;人也隨著鉤,仆倒在黑衣人先前立身之處。

  這剎那間,共有九人橫屍濺血。

  「並肩子上,暗青子先招呼。」有人在大叫。

  聲落,各種奇形怪狀的暗器,全向黑衣人射到了。同時四面起了連聲的怒吼,眾人都向上一擁。

  正北暗影中,先前發話令黑衣人一震的聲音又響:「好啊!兔崽子們倚多為勝,我老道豈能袖手旁觀?殺啊!我老道管定了,哈哈!」

  隨著長笑聲,「滾」出一個矮老道,一身灰袍飄飄,手中長劍白芒朦朦,像舞棍似的奔出草坪。

  有兩個不知死活的使蛇骨鞭的惡賊,迎面一攔,一個舌綻春雷大吼道:「管閒事架樑麼?要你老命。」

  兩根鞭一上一下,左右齊飛捲到,罡風呼呼,聲勢驚人,兩賊的功力委實不弱,不遜一流高手。

  矮老道呵呵一笑,信手上下一揮,白芒一閃,兩賊連人帶鞭飛拋丈外,滾了幾滾便寂然不動了。

  「啊!太白矮仙。」有人脫口驚叫。

  「咦!還有人認得我老人家。」矮老道大笑著向坪中奔去。

  「太白矮仙」四字,宛若一聲春雷乍響,在場的三五十名夜行人,紛紛四散逃命。

  黑衣人剛斃了另八名近身之人,那些暗器根本近不了他的身,他體外似乎佈有一道無形的銅牆,身軀轉動掌拍劍振之際,暗器不是飛開,便是化為粉屑。銀劍左射右張,劍到人倒。

  眾賊被「太白矮仙」四字嚇得四散逃命,他似乎有點忿懣,人全跑了嘛,豈不掃興?可是他竟然忍住了,一聲不吭向北一閃而逝。

  太白矮仙沒想到他竟自乘亂走了,急起猛追,一面大叫道:「孩子,等我一等,我有話說。」

  等他語音一落,黑衣人已消失在視界之外,像一顆隕星,一下子便形影俱杳。

  矮老道只好停步,嘆道:「這孩子,太任性了,太任性了。白天裏仍追他不上,晚間更不成哪!唉!我老了。找到老禿賊,我真該問問他,他是怎樣調教出這種奇才的?我也得找個有根基的人傳授我這身零碎,免得帶進墳墓才不值得啊!」

  他下山信步而行,突然發現長安方向,一條灰影宛若破空飛來,迎面而至。

  雙方行將錯肩而過,那人突然止步,扭頭低喚道:「請問,仙長可是太白矮仙前輩?」

  太白矮仙倏然轉身,打量來人。那人一身銀灰長衫,腰帶上插著一笛一簫,其色碧綠,一長一短。

  「啊!是玉笛追魂符小兄弟?久違了,一甲子啦!」太白矮仙驚喜地叫。

  「正是晚輩,仙長別來無恙,而且道基精進,可喜可賀。」玉笛追魂長揖到地,微笑著答。怪!他已經將在無情嶺時的陰戾之氣消除淨盡了,大概是想通啦!

  太白矮仙回了他一禮,正色道:「老弟,你是怎麼啦?尊夫人因何又在江湖行惡?我前些日子才聽人說起,好教老道惶然。」

  「唉!一言難盡,我們早已為了意氣二字鬧翻,已有五十年漫長的歲月乖分了。我正在找她追至寶豐,聽人說她曾和四明山松溪真人,與南海門龍吟尊老前輩的兩位俗家高徒衝突。我沿關洛道追到潼關,聽說她曾在捨身崖與祁連陰魔的黨羽廝殺。等我回到捨身崖,她又失去了蹤跡。唉!」

  「你打算怎樣?」

  「我們都錯了,我要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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