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霸海風雲 | 上頁 下頁
一二


  四海狂客目放異彩,用手一指,興奮地問道:「老弟臺,那盆綠草何名?」

  父子倆順手看去,華昌齡笑道:「真慚愧!我父子自命精通百草,可是就不知此物何名。犬子從湖廣省塋歸來,第三天就跑遍十九峰惹事生非,逐禽射獸,在白玉峰朝陽一處幽谷奇崖下,發現此物,險些兒丟掉性命。」

  華如峰也嘻嘻一笑,接口道:「那兒盤踞著一條奇大的紅色巨蛇,幸而我先嗅到腥風,便拖來許多枯枝,四面放火,把那孽畜活活燒死。怪的是這株怪草並未被燒枯,一時好奇,我把它連根挖起帶了回來,老先生難道知道此物麼?」

  四海狂客面展笑容,興奮地說道:「不但知道,而且正用得著它。此物名叫青芝,乃是人間至寶,可以排出體內異物,固本培元。假使再過兩百年,綠雲下再生出一張綠葉,葉上生有雲紋即是九葉青芝,乃是方外至寶,與九天玉芝同是無價之寶。可惜!要是早三個時辰,我這一雙腿還不至於死。能將那八瓣葉片給我服用麼?」

  「豈有不給之理?峰兒,把青芝拿來。」

  華如峰將花盆捧來,伸手去拔芝葉,掙得臉紅脖子粗,幾乎將青芝連根拔起葉仍不斷。

  四海狂客坐起笑道:「讓我來,別損了芝莖。」他兩指捏住葉柄,默運神功,「得」一聲脆響,青芝葉到手。折斷處,湧出一層綠液,清香四溢直透戶外,瞬即凝住了。

  四海狂客將八張葉片吞下腹中後,說道:「芝莖有大用,乃是無價至寶,要小心保存才好。」

  如峰說道:「老先生何不全吞下呢?」

  「那是暴殄天物,連莖服下也不能令我雙腿復原。我得養回兒神,一個時辰內,請勿打擾;對不起,出室時,請將門鎖住。」

  父子倆忙起身告退,果然將門落鎖。

  四海狂客行功已畢,餘毒盡清,可是他經一夜閉穴鎖脈復長途奔馳,兩腿所有經脈全行毀壞了,肌肉無血液流通,亦已壞死,自腿根以下,成了廢物。一連半月,在如峰父子協助下,以靈藥相助保全了兩腿,但已無法行走。如峰替他做了一雙撐拐,以雙手撐持代步,一代之雄,落了個殘廢。

  從此,四海狂客成了華家的一員,他功力仍在,醫道比昌齡父子還要高明,父子倆認為他是孤零零的一個老人,不放他走,留在家中日以藥物詩書相盤桓。

  所有內眷,也把這孤老頭當做長輩,以大伯相稱。

  華如峰已看出孤老頭是個非常人,他栽觔斗之事記得甚清楚。在左近,能以一條胳膊將他弄倒之人,少之又少,何況是個半死老頭?所以他不時纏住四海狂客請益,老人家也不推辭,指點他練氣之術,但一再警告他,練氣僅為強身,萬不得已方可用為自衛,而且絕不可在外張揚。

  四海狂客只說自己姓姜,嚴禁華氏父子將他隱居於華宅之事說出。華家平常以大伯呼之,外人皆沒注意這老兒的來歷,山居之民,向不過問外事,也懶得過問。

  當段氏拜見大伯之時,老人家心中一動,和昌齡商量了一夜;第二天,段氏在東廂由如峰相陪,由老人家以內力溶化青芝,讓段氏服下。

  在爾後半月間,老人家囊中的奇藥,大半讓段氏服食了;除了做公公的昌齡之外,誰也弄不清內情。

  光陰似箭,日月如梭,四月初一日,段氏瓜熟蒂落,生下一個白胖胖,啼聲清越的娃兒。

  轉眼三年,昌齡在後園另建一座精舍,讓四海狂客在內清養,每天他抱著小孫孫到精舍中盤桓。

  晃眼十年,段氏先後生下兩男一女。大娃兒取名華芝,段氏打破慣例,徵得公公和乃夫的同意,給娃娃取字逸雲;是為了紀念曲靖途中,方逸君、伍雲英夫婦仗義拔劍,救了他們的大恩,採用兩人名中一字作為娃娃的小字。小小娃兒就有了小字,豈不可笑?

  並不可笑,一家子感恩戴德,平時還以雲兒呼之,連本名都給省了,「芝」字只有在家譜中才可見到。

  逸雲年已十一,長得一表非俗,父是美男,母是美女娃兒那還會錯得了?十一歲的小娃娃壯得像條小牛犢,怪!他竟然十分文靜,只是俏皮得緊。

  他也真怪,從四歲起,便緊纏在大伯身邊,一老一小感情好得出奇,最後乾脆搬到精舍中去住,與大伯做伴,他說在隨大伯讀書。四歲的娃兒讀書?奇聞!但他確是知道不少大字,小嘴兒能說會道,大不簡單。

  華如峰也是將近四十的人了,絲毫未老態,只是已沒有早年的狂野了。每年,他都奉命入山去找一個臉如松風古月,白髮銀髯的老人,可是十六年來,沒有絲毫音訊,每次都失望而歸。

  逸雲年滿十六,這小子一不去學舍就讀,顯然他無意於功名;二不和鄰村子弟舞刀弄槍,好勇鬥狠沒有他的份。在春耕秋收期間,他興致勃勃和長工們下田,自承是個農家子弟,鄰村的人都說他沒出息,那麼雄偉俊秀的小伙子,糟塌在田裏多可惜?無不責難昌齡兩老,如峰更是眾矢之的,可是昌齡父子並不在乎這些。

  每年冬季來臨,鄰近子弟都結伴入山,獵獸射禽,各顯威風,凡是年過十五的少年,非參加不可,不然絕抬不起頭做人,到處受人鄙視。

  逸雲去年第一次參加,他挾了一把小標槍,掛著一張小弓,隨著大夥兒入山,受盡奚落和嘲笑;可是他運氣好,竟然找到一條病山豬,大有三百斤,氣息奄奄被他拖下山來。山豬渾身無傷只是渾身無力,光著火紅的豬眼哼哈,不是病豬是啥?他自己也說是撿來的,運氣好嘛!但百十年來,「撿」到病山豬的人從沒聽說過。

  今年隆冬又屆,又是出獵的日子來臨。

  這一帶財勢兩絕,傲氣凌人的一家,得算右側百十丈那座大柵院,那是所謂「點蒼甘家」,整個山窩子直抵洱海邊,近千頃良田全是甘家所有,而令人敬畏的倒不是甘家是個大地主,而是甘家的江湖名望。

  雲貴川三省,有一家聲譽極隆,極有信譽的鏢局,那就是設於昆明府的「鴻安鏢局」,鏢局的東主,就是點蒼甘家的老大爺,金刀無敵甘棠。三省以及長江流域,提起甘家兄弟,莫不挑起大拇指說聲「要得!」

  甘老爺兄弟倆,乃弟叫一劍雙絕甘棣。甘棠一把紫金刀重有三十斤,舞動時風雷俱發。甘棣使用長劍,囊中連珠金鏢和歹毒的青磷彈,沾著邊也活不成了,故稱雙絕。

  甘老大爺這些年來,已少在江湖走動,鏢局交由乃弟經營,自己在家納福。在大理,甘老大爺一句話,比大理知府大人的皇令還更權威。

  他有兩子一女,經常到昆明幫乃叔照料,有風險的紅貨,就由他們親自出馬,故而漸漸聲名鵲起。但三兄妹以居家為多,鏢局的名頭極孚眾望,和綠林朋友也有交情,用不著小伙子經常押鏢嘛。

  大兒子年已二十四,叫飛刀甘龍,一手九口飛刀,百發百中,家傳刀法也已爐火純青。老二叫神槍甘虎,他也用刀,但是背上三枝標槍可飛擲三百步,中鵠貫石,易同反掌;也有二十二歲了。兄弟倆都成了家,可是仍是娃兒頭。

  老三是個大閨女,叫美紅線甘鳳。武林朋友大多晚婚,以便紮好根基,十八歲的大姑娘嫁不嫁沒人笑話。姑娘不時奔走江湖,人生得美,她跟乃叔學劍,青出於藍而勝於藍,故而眼高於頂。女孩子人生得美,更有超人造詣,那真叫危險,也許她揀一輩子也揀不到一個順眼的好夫婿了。

  甘華兩家,相距不到一里地,平時娃兒們玩在一塊兒,甘龍兄弟倆儼然成為娃娃們的首領。成家以後,兩人不但是年青人的首領,也是小娃娃們心目中的英雄,自然而然地也是小娃娃們的首領。

  點蒼山住著納西族,納西族的姑娘不但美,而且野得很,比男子漢還能幹;她們不像漢人,躲在閨房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弄得弱不禁風,成了一朵花,而是矯健婀娜的可人兒。所以這一帶漢人的子女,久而久之也變了,女姓兒也經常出來見天日。

  甘鳳自小就是個野丫頭,拳腳了得,身手勝似男兒;她又長在武林世家,所以她不在乎,經常和兩位哥哥領著這一帶的子弟們搗蛋。

  逸雲甚少在外撒野,玩是玩,玩得十分文靜,人長得雄壯,舉動卻像大姑娘,從容不迫,談吐不俗,沒有其他孩子們粗野,人又俊美,未語先笑,凡事不逞強,所以在孩子們當中,顯得像一群烏鴉中,站著一頭鳳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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