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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一


  §尾聲

  崔軒亮狂怒道:「誰偷我的椰子水?」話還在口,卻聽「嘿」地一聲,那小方急急向前一撲,竟已逃到了櫃檯中,崔軒亮心下一驚,不知發生了什麼事,正要轉過頭來,忽然腦袋上按來一隻手掌,附耳警告:「別動。」

  崔軒亮背心一涼,好似給人用刀抵住了,他呆呆看著對座,只見孟譚一臉駭然,上官夢庭則是臉色大變,料來背後定來了什麼可怕人物。他不敢轉頭,也不敢逃走,慢慢的,只見一隻手掌從背後伸來,五指撐開,握住了一顆大椰子,但見指力所過之處,那椰子的硬殼慢慢裂了開來,滲出了汁水。「小弟弟……」奇怪的說話聲中,「剝」地一聲大響傳過,硬殼爆開,汁水紛飛,孟譚與上官夢庭看入眼裡,都是駭然出聲。那人俯身附耳,淡淡地道:「這樣的指力與貴國少林寺的和尚相比,誰強誰弱?」

  這捏破椰子的指力極為強悍,世上唯有傳於琉球的「唐手」、與那嵩山少林寺的「大力金剛指」能夠辦到。崔軒亮聽這人口音不似漢人,心下更感害怕,他悄悄瞥過了眼,只見背後立著一人,胸前衣襟敞開,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,衣服上卻繡了一個記號,外如八角,內藏三條杠,活像個「三」字。崔軒亮猛吃一驚,喃喃地道:「這……這東西挺眼熟的……」

  「小弟弟……」那人俯身過來,附耳道,「這叫做『折敷三文字』,是我家族的徽章。」聽得此言,崔軒亮猶如五雷轟頂,腦海裡已然響起了天絕僧的諄諄告誡。今日上午親眼所見,島北港口處停泊了一艘東瀛船,甲板上懸了一面旗幟,便繡著這個記號。那時聽天絕僧說起,這是日本「河野黨」的家徽。據說他們劍法冠于全東瀛,曾於鷹島擊敗過忽必烈的大軍,戰法殘忍,猶勝蒙古云云。

  朝鮮人可怕,東瀛人更為可怖,崔軒亮牙關戰抖,不知要發生什麼慘禍,正害怕間,那人已伸出了毛茸茸的大手,來到自己的懷裡,先掏出了手帕、銅錢,之後又找出了兩錠金條,卻是看也不看,隨手拋到了地下。

  「小弟弟……」那毛茸茸的大手捏住了崔軒亮的頭顱,淡然道:「東西呢?」完蛋了……想到懷裡那只鑰匙,崔軒亮牙關戰抖,這才曉得大難臨頭了。都說「匹夫無罪、懷璧其罪」,可若是有個姓崔的小匹夫自作聰明,卻把那塊寶璧扔掉了,那卻該如何呢?崔軒亮眼中含淚,低頭無語,那嗓音輕輕又道:「小弟弟,想喝椰子水?我再捏給你喝?」腦骨上一陣劇痛,好似給鐵鉗夾住了。崔軒亮大哭道:「不要喝、不要喝。」那嗓音附耳道:「小弟弟……那東西呢?可以交給我了吧?」

  這人的漢語怪腔怪調,聽在耳裡只有加倍陰森,崔軒亮快哭出來了,只是低頭忍淚:「我……我如果告訴你,我……我已經把鑰匙弄丟了……你……你會相信嗎?」

  那嗓音帶著嘆息:「在東瀛……每回有武士弄丟了東西,你曉得他的主公都怎麼說呢?」崔軒亮哭著搖頭:「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」「頭……」那嗓音轉為冷酷,「你吃飯的那顆頭,怎麼不弄丟呢?」

  崔軒亮真一把鼻涕一把淚,不知自己怎會如此倒楣,正要大哭,猛聽「嗡」地一響,上官夢庭腰挺背後,左手向後一揚,但見她左手握一枚金環,邊緣鋒銳如刀,已然割向了崔軒亮背後那人。上官夢庭之前從未展露武功,此時首度發招,當真是既准且毒,招招致命。驟然之間,鏘鏘兩聲大響傳過,店內寒光大現,似有人持刀砍向了上官夢庭。崔軒亮猛覺頭頂一松,背後那人好似放開了手,機不可失,急忙向前一縱,半空回出一掌,厲聲道:「雷霆起例!」

  轟然巨響中,來人以「唐手」的剛勁對決八方五雷掌,雙方各出全力,只聽一聲悶哼傳過,那人雙足一晃,向後連退七八步,崔軒亮則是一步未動,區區一招之間,便已掙脫了對方的掌握。

  崔軒亮並非孱弱之人,他是「飛虎」崔風訓之子,「八方五雷掌」護身,豈同小可?他擺出掌法起手式,正要放話,卻聽孟譚大悲道:「夢庭!你這傻丫頭!」寒光顫動中,眾人眼裡看得明白,只見上官夢庭的喉頭上架著兩柄刀,那是東瀛刀,便是日本人口中的「劍」,已然一左一右架住了喉頭,交叉成十,只消輕輕一絞,便能將她的腦袋割下來。

  雙方終於面對面了,只見客店裡或站或坐,共有十數名東瀛武士。角落處則坐著兩名貴族,一位是禿頂和尚,只在低頭飲茶;另一人身穿奈良古服,胸前也有一枚家徽,正是那「折敷三文字」。人群最末則站著一條大漢,頭戴斗笠,雙手抱胸,腰懸一柄古舊太刀,看他對場內局勢漠不關心,想來此人的武功必定冠於全場,是以無人膽敢指揮于他。

  大事不妙,崔軒亮雖已脫險了,上官夢庭卻成了對方的人質,隨時會給押回去,以東瀛武士對待敵人之凶毒,後果不堪設想。刷地一聲,雙刀閃過,上官夢庭尖叫一聲,閉緊了雙眼,卻見那兩柄刀已然插回了那人的腰間,手法竟是快若閃電。那武士俯身過來,摟住了上官夢庭的纖腰,自在她髮鬢旁廝磨,微笑道:「支那女……」

  「支那」是天竺古稱的中國,取自「摩利至那」,意為「智能之神」,這二字殊無一分惡意,可來到東瀛後,卻多了許多不堪入耳的用法,久而久之,竟成了侮蔑賤稱。眼看未婚妻給人摟住了,孟譚大怒欲狂,厲聲道:「放肆!」他從背後一抽,取出了一柄無頭短棍,鏘地勁響傳過,短棍已然化作一柄長大鐵棒,便朝那武士頭上敲落。

  這便是「鐵棒」孟中治的看家本領,昔年他遠征安南,便曾大顯神威,打得梨家諸將落花流水,卻不知傳到了兒子手中,還剩幾分?雙方相隔丈許,鐵棒及遠,勢道威猛,那武士卻是不擋不避,只把手臂摟在夢庭的腰上,腳上輕抬,飛起了一隻木屐,順手一抓,隨即狠狠向前抽打。

  啪地一聲大響,木屐掃來,竟已重重抽了孟譚一記耳光。當此奇恥大辱,孟譚張大了嘴,他退開了一步,撫摸著面頰,好似不可置信。

  那東瀛武士摟住了夢庭,微笑道:「支那女,你的?」

  孟譚怒道:「沒錯!她……她是我的未婚妻!」那人微笑道:「什麼名?」孟譚咆哮道:「她叫上官夢庭!是永樂帝座前名將上官義之女,你快放了她!否則她爹爹找上門來,跟你倭奴舉國沒完!」那武士笑了一笑,便彎下腰來,自在上官夢庭耳邊述說:「支那女,在你丈夫面前抱你的男人,名叫河野洋雄……外號『生試七胴』……」他一邊嘶嘶冷笑,一邊手指背後:「那邊是河野龍城……生試十四胴……」說話間竟凝視著孟譚,眼神帶了幾許興奮。

  上官夢庭大怒欲狂,猛地張開貝齒,便朝那人的手臂咬落,直咬得那人手臂出血。孟譚狂怒咆哮,隨即舉起了鐵棒,便朝那人的腦門敲去,河野洋雄裂嘴笑了,便將夢庭推了過去,讓她用腦袋擋未婚夫的殺招。「小心!」崔軒亮見這棍來勢太猛,恐怕孟譚收手不及,忙將他推了開來,但聽「啪」地大響,木屐狠狠掃出,孟譚竟又挨了重重一記耳光,登時他的臉頰高高腫起,竟在臉上留下了一道清楚鞋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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