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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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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軒亮想到心搖神馳處,自是飄飄然起來,他舉起茶杯,咕嘟一口喝了,只聽「噗」地一聲,竟又把茶水狠狠呸出房外,慘然道:「好燙啊。」 看崔軒亮毫無教養,宛如無賴,若在東瀛國內,必為萬夫所指。那女子卻只笑了笑,又替他斟滿了一杯,柔聲道:「公子爺慢用,別燙著了。」 崔軒亮舌頭疼痛,腦袋便又清醒了。他一邊煽著燙嘴,一邊吐著舌頭,疼道:「姊姊,你……你到底叫什麼名字?我都還沒問你。」那女子淡淡一笑,道:「賤妾的名字中有個『榮』字,公子爺若是不棄,不妨稱我一聲『榮夫人』。」乍聞「夫人」二字,那是名花有主了,崔軒亮張大了嘴,好似給雷劈電斬,作聲不得,良久良久,方才長歎一聲,道:「又嫁人了……」 那女子微起意外之色:「我又嫁人了?公子此言何意?」 崔軒亮悵然若失,今日不知是犯了什麼太歲,明明連遇美女,卻都是人家的老婆,雲英已嫁,早經攀折,卻要他如何不悲、如何不苦?他歎了口氣,慢慢收了長腿,盤膝而坐,雙眼微微閉起,宛如老僧入定。 榮夫人擔憂道:「公子怎麼了?可是病了麼?」正要摸他的額頭,崔軒亮卻伸手擋住了,轉向了照壁,道:「男女授受不親,別碰我。」眾人「咦」了一聲,看崔軒亮平日裡嘻皮笑臉,逢得女子靠近,必定喬癡裝呆,矇騙歡心,什麼時候道得出「男女授受不親」這句話,老陳、老林一臉駭然,顫聲道:「少爺,你……生病了麼?」崔軒亮仰天喟歎,道:「沒事……我只是醒來了。」都說「哀莫大於心死」,崔軒亮今日連番遇到美女,個個都已成親生子,飽受打擊下,終於四大皆空起來,此刻腦筋清楚,說起話來也井井有條,只是這副模樣太過罕見,不免讓老陳、老林大為驚訝了。 崔軒亮提起茶壺,自斟自飲,他見老陳、老林俯首貼耳,當下哼了一聲,道:「夫人,你的漢話說得挺流利的,是在哪兒學的啊?」榮夫人微笑道:「跟我父親學的。」崔軒亮點了點頭,沉聲道:「原來是向令尊學的。這麼說來,夫人算是家學淵源了。」 聽得崔軒亮出口成章,連「家學淵源」四字也能道出,老陳老林自是一臉駭然,榮夫人則是微微笑道:「不瞞崔公子,家父曾在中國住了許多年,漢文底子極為深厚,我自小耳濡目染,慢慢就學會了。」崔軒亮嚴肅道:「無怪夫人字正腔圓,便如咱們漢家姑娘一樣。」榮夫人向前一揖,含笑道:「公子爺謬贊了。我的漢話是南腔,不比北京姑娘的官腔好聽。」這話若在平時聽了,崔軒亮自要嘻嘻哈哈,少不得胡說兩句,可此際卻只哼了一聲,端起茶杯,慢慢地喝著,仿佛御前帶刀的架式。 看崔軒亮一進門便如市井無賴,滿面呆滯,丟盡了醜,可此刻卻是正襟危坐,目不斜視,那榮夫人淺淺一笑,以手托腮,打量著對座的少年。崔軒亮見她這副模樣,忍不住又嚅嚅囁囁起來:「你……你幹啥盯著我?」 榮夫人笑而不答,只提起茶壺,替他斟上了水,道:「公子爺,你是來煙島求親的,對麼?」崔軒亮驚訝道:「你怎麼知道的?」榮夫人道:「我當然知道。令尊是魏寬島主的結義兄弟,魏思妍小姐又是花樣年華,你兩家郎才女貌、門當戶對,令叔豈能不來求這樁親事?」 聽得「魏思妍」三字,崔軒亮立時想到丈母娘,隨即熱火上升,俊臉發紅,低聲道:「姊姊,你……你認得魏思妍麼?」榮夫人淡淡地道:「見過幾次。不過這位小姑娘性子很傲,對誰都是不假辭色。許多少年英俠想要一親芳澤,卻都苦無機緣。」崔軒亮閉上了眼,揣想魏家妹子的姿容,歎道:「姊姊,你……你若與魏小姐相比,卻是誰美些?」榮夫人笑了笑,道:「魏小姐國色天香,追求者眾,賤妾卻是老邁之身,豈能與之爭輝?」崔軒亮睜開雙眼,隨即低頭一笑,道:「姊姊最漂亮了,一點也不老呢。」 老陳、老林對望一眼,心中沒口子地痛駡:「又來了。」狗改不了吃屎,崔少爺故態復萌,便又在那兒神不守舍了,聽他低聲笑道:「姊姊,你……你說我這次過來求親,有無機會呢?」這話問得太白,不免讓榮夫人掩嘴笑了,聽她道:「崔公子放心,我猜魏小姐若是見了你,應當會和你投緣才是。」崔軒亮大喜道:「真的麼?」榮夫人含笑道:「當然了。崔公子相貌堂堂,又是名門之後,加上你的性子隨和,很容易和女孩兒打成一片。魏小姐若是見了你,定會把你當成好朋友的。」 崔軒亮摩拳擦掌,興奮道:「你說對了!我這人性子最隨和了,姑娘們要我坐、我便坐,要我跪、我便跪,世上沒男人比得上我呢!」榮夫人驚喜道:「是啊,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,公子能超脫世俗成見,寵辱由人,如此心性,果然是千中選一,萬年罕見。」崔軒亮內心狂喜,跳起身來,正要手舞足蹈,卻聽老陳、老林痛聲咒駡:「窩囊廢!」窩囊廢臉上一紅,便又乖乖坐了下來。那榮夫人委實按捺不住,終於放聲笑了起來。 這崔軒亮真有本領,無論什麼樣的女人與之相見,全都會給逗得樂開懷。老陳看在眼裡,也不知該哭該笑,只得用力咳了咳,道:「夫人,您的丈夫呢?怎麼我們說了這一會兒話,都沒見到他人?」榮夫人歎了口氣,道:「多勞爺台問候。不過外子現在養病,這幾日不便出來見客。」 眾人訝道:「什麼?您的丈夫生病了?」榮夫人道:「他的病是老毛病了。每隔一陣子便要發作。只是這次病情極為猛烈,恐有性命之憂。」崔軒亮啊了一聲,忙道:「姊姊,你适才在神社裡參拜,便是為你的丈夫祈福麼?」榮夫人微起哂然之意,只閉上了眼。並未回話。 眼見榮姊姊的丈夫病危,崔軒亮不免大為痛惜了。痛的是榮姊姊好生可憐,年紀輕輕便要做了寡婦,惜的是她這般貌美青春,日後漫漫長路,誰來憐她愛她?想著想,一股自告奮勇的心情,竟是油然而生。直想撲上前去,將之緊緊摟在懷中,好生憐惜一番。屋裡靜了下來,榮夫人抬起頭來,眼見崔軒亮雙眼發直,再次死盯著自己,不由又是一奇,道:「公子爺怎麼了?」崔軒亮臉上漲紅,吞了幾口唾沫,卻說不出話來,老陳只得咳了一聲,道:「榮夫人,你此行來到煙島,也是專程給魏島主拜夀的麼?」榮夫人微笑道:「爺台誤會了,我和魏寬並不相熟。」崔軒亮哦了一聲,道:「原來你不是來拜夀的啊,那……那你來煙島做什麼?可是做買賣麼?」 「都不是。」榮夫人有問必答,含笑道:「我是來找人的。」 「找人?」崔軒亮眼珠兒溜溜一轉,立時想起了天絕僧,愕然道:「等等,你……你不會也是來找姓方的吧?」榮夫人本在替他斟茶,陡聽此言,茶水一潑,濺了少許出來,她抬頭凝視崔軒亮,強笑道:「公子何出此言?」 崔軒亮笑道:「我認識一個朋友,他恰好也是來找這個姓方的。」 榮夫人笑了一笑,她低頭倒著茶水,道:「公子的這位朋友是何來歷,可以告訴賤妾麼?」崔軒亮嗯了一聲,正想開口明說,可話臨口邊,卻又轉了個念頭,當下摸了摸腦袋,靦腆道:「姊姊,你問我什麼,我就說什麼,這好像不大公平,你說是麼?」榮夫人見他耍賴,不由掩嘴一笑:「公子爺,我一路差人保護你,如此心意,難道還嫌不足麼?」崔軒亮嘻嘻賊笑,搔了搔腦袋,道:「不足。」眼看少爺又成了登徒子,老陳不由滿面惱火,榮夫人則是露出了甜美笑容,問道:「那崔公子要如何才肯說?可以告訴賤妾麼?」崔軒亮怦然心動,他瞧著榮夫人柔美的臉蛋,瞧了瞧她櫻紅秀美的嘴唇,霎時臉皮燒燙,正想獅子大開口,忽見老陳、老林都在怒目望著自己,嚅嚅囁囁間,只得把話吞了回去。 榮夫人並無逼問之意,她見崔軒亮的茶杯空了,便又給他添上了茶水,雙手奉了過去。說道:「崔公子,你可知道,我為何在這兒等著你?」崔軒亮支支吾吾,搖了搖頭,榮夫人自問自答,微笑道:「實話告訴你,因為我相信你是煙島的下一任島主。」老陳、老林吃了一驚,崔軒亮也是微起愕然,榮夫人含笑道:「這座島有無數的金銀珠寶,還有享受不完的權勢風光,只是你可知道,這座島最大的寶藏是什麼?」 崔軒亮搔了搔頭,低聲道:「是美女麼?」榮夫人俯身向前,含笑道:「崔公子,你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,心裡想的、嘴裡談的,都離不開漂亮女人。可你有沒想過,等你到了魏寬的年紀,你心裡掛念的會是什麼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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