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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七


  不孤子道:「正是白璧暇。那時接生婆把這孩子洗乾淨,那身肌膚潔白晶瑩,當真是完美無瑕、如同一塊美玉。那時祖父心情轉好,於是改變了心意,便把兄弟倆都留了下來,並依著他倆的長相,給殘缺的那個取名為『璧暇』、完好的叫做『璧瑜』。換名是母親的主意。這位白家主母很是賢慧,她知道哥哥生來殘缺,弟弟卻是完美無暇,便故意把公公取的名兒掉了過來,把好的叫做『璧暇』,醜的那個叫做『璧瑜』,盼望兄弟倆日後『瑕不掩瑜』,做哥哥的日後能夠忘掉自己的瑕疵,走出自己的活路。」

  聽得這對兄弟來歷甚奇,崔軒亮不覺有些入神了,忙道:「後來呢?白璧瑜這麼可憐,日後定很受寵了?」不孤子搖頭道:「恰恰相反。世人愛美厭醜,本屬應然。那白璧暇靠著臉蛋俊美,打小人見人愛,無往不利。可白璧瑜卻倒楣了,每回隨家人出門,總給外人指指點點,說白家過去做私梟,為惡太多,子孫才給老天黥面刺字,落了個醜陋的報應,每回祖父聽了這些閒言閒語,定是氣得面色鐵青,回家後便狠狠地打白璧瑜一頓出氣。」

  崔軒亮心下一酸,低聲道:「這孩子好可憐,定要自暴自棄了。」

  不孤子道:「你可說對了。那時兩兄弟長到了五歲,白璧暇驕縱任性,壞得不像話,白璧瑜卻是鬱鬱寡歡,小小年紀,性子就變得古怪孤僻。母親心想不是辦法,於是稟明了公公,說想讓兩兄弟練武強身,就近把他倆送上了峨眉山。」眾人吃了一驚,道:「她為何要這般做?難道不想把孩子留在身邊麼?」不孤子歎道:「故鄉對於白家兄弟而言,是個最壞的地方。白璧暇太過受寵,而白璧瑜太過受虐,若想讓這對兄弟清清白白地長大,便得讓他們遠離家鄉,否則他倆長大之後,恐怕會一起淪為廢人。」

  眾人聞言,盡皆讚歎,均知這位白家主母眼光遠大,思慮周密,絕非那幫聒聒喋喋的三姑六婆可比。崔軒亮歎道:「原來他倆是這樣投入峨眉的,那後來呢?白璧瑜上山之後,處境可好些了吧?」

  不孤子搖頭道:「沒有。當年兩兄弟投入峨眉,雖都是世家之子,可哥哥自卑害怕,弟弟卻是靈秀聰穎,自然又是人見人愛了。那時長老們見這孩子長得好、嘴巴又甜、天生就是塊做官的好材料,便日日夜夜把他帶在身邊,悉心指導武功,後來更依著白家祖父的意思,替他延聘了三位夫子,教他讀書寫字,也好讓他來日投身科考。」

  崔軒亮喃喃地道:「那……那白璧瑜呢?長老們沒教他武功麼?」

  不孤子道:「白璧瑜右手少了兩個指頭,天生無法握劍,長老們曉得這孩子沒用,便不想糟蹋氣力教他,可礙在白家主母的面上,卻也不好趕他下山,只好讓他在觀裡住下。這孩子脾氣孤僻,長相又是……唉……反正給師兄弟們嘲笑了幾回,便打了起來,他一氣之下,便躲到後崖的山洞裡,把自己藏了起來。任憑長老們說好說歹,他也不肯出來。」

  眾人聽在耳裡,心中都不禁代這孩子難過。崔軒亮紅了眼眶,低聲道:「那……那他媽媽聽說了以後,有沒上山找他?」不孤子搖頭道:「他媽媽並不知道這些事。那時白家老太爺把消息遮掩了,否則媳婦聽說之後,定會去觀裡尋找兒子,難免鬧得雞犬不寧。」崔軒亮低下頭去,輕聲道:「後來呢?白璧瑜是怎麼學成本領的?」不孤子道:「真說起來,他的武功是弟弟教的。」

  眾人啊了一聲,均感意外,不孤子道:「孿生之子,終究是血濃於水,這白璧暇小時候喜歡爭寵,最愛作弄哥哥。可來到了峨眉之後,親眼見到同門嘲笑欺侮自己的兄弟,這便激發了他的兄弟之情。那時他見哥哥躲到了後崖洞裡,不肯吃飯、也不肯出來,他便把自己的飯食留了一半下來,每天夜裡悄悄爬上了山崖,帶去給哥哥吃。」

  老陳插話道:「長老們知道這事麼?」不孤子道:「應該知道吧。小孩兒半夜不睡覺,盡往後山爬,長老們豈能毫無知覺?」說著便往七個徒弟瞧了一眼,只見點蒼小七雄擠眉弄眼,想來定也是一群夜貓子了。

  不孤子又道:「那時白璧瑜住在山洞裡,峨眉長老們管不動他,也只能睜一隻眼、閉一隻眼,順其自然了。之後幾個月裡,白璧暇每日到了夜間,便會帶著飯菜去找哥哥。他為了討哥哥高興,每回學了什麼新武功,定會在晚上轉告給白璧瑜,讓他陪著自己一起練。」

  崔軒亮自己是獨子,從小沒有兄弟,此時聽得手足情深,心下自也感動。他歎了口氣,道:「原來白璧瑜的武功是這麼學來的。可他倆都是小孩兒,一個瞎教、一個盲學,難道也練得成高深武功麼?」

  不孤子道:「倘使他倆學的是咱們點蒼劍法,那當然是不成的。不過峨眉的武功很是不同,最最講究『臨摹』二字。弟子們練功時有條快捷方式,稱作對練。倘使一個演『正』、一個演『奇』,心意相通下,往往能舉一反三,深得本門招式的真華。」崔軒亮喃喃地道:「對練?這……這又是什麼法門了?」不孤子道:「峨眉對練並不是尋常門派的比武演招。而是讓弟子對面打坐,雙手交握,以心交心,倘使兩人心境相通,往往可以在刹那間比上數十招,便如同真個比武較量一樣。」

  聽得世上有這般便宜的練功法,崔軒亮自是滿心豔羨,想他崔家武功內外兼重,每日練功定得早午晚各打坐一次,每次坐足半個時辰。練膂力時更得背負八十斤重的沙袋,之後拳鋒抵地,上下俯撐五百次,可說艱苦異常。卻沒想到世上還有這般輕巧的練功法門。他怔怔思索,正感歎間,忽然想起一事,忙道:「等等,他倆是孿生子,那『對練』時豈不大佔便宜了?」

  不孤子道:「沒錯。白家兄弟都是聰明絕頂之人,白璧暇資質之高,那是不用說了。那白璧瑜樣子雖醜,其實也和弟弟一樣聰明,加上他倆是孿生子,天生心境可以相通。白璧瑜又是右手天殘,必須以左手使招,走的路子全然是『奇』。這對兄弟一旦走到了『對練』的路子上,那真可說是天造地設,沒人能比他倆練得更快。短短數月內,白璧暇的武功便已突飛猛進,白璧瑜也練出了興趣,每日每夜裡,就是巴望著弟弟來教他武功。」

  崔軒亮大喜道:「太好了,這白璧瑜可終於出頭了。」

  不孤子道:「那時白璧暇的武功越練越快,不到一年內,便練成了本門的『清音妙劍』,出手時圓熟老辣,好似個成年人一般。練功時更是反應奇快,同門弟子與他對練,竟無一人能跟得上,只好讓師叔伯們親自陪他演功。長老們見他如此資質,莫不嘖嘖稱奇,都以為門裡來了個百年罕見的奇才。」眾人讚歎不已,自覺這對孿生子身世之奇,當真前所未見。崔軒亮又道:「後來呢?他倆對練了多久?」不孤子道:「一年。」

  眾人愕然道:「一年?為何這般短?」不孤子道:「猜猜看,別老是讓我一人唱獨角戲,怪無趣的。」崔軒亮微微忖量,看這對孿生子對練武功,無往不利,卻不知為何驟然停止?他稍一思索,登時醒悟道:「我知道了!一年以後,白璧暇便回故鄉去了。」不孤子笑道:「回故鄉幹啥?××麼?」

  點蒼小七雄捧腹大笑,盡情嘲弄。崔軒亮則是臉上一紅,說不上話了。一旁老陳便道:「這麼看來,應是他倆練功一事給長老發覺了,這才被迫中斷了,是麼?」

  不孤子笑道:「這也是個沒見識的。這白璧瑜又不是咱們點蒼派去的奸細,長老們幹啥要提防他?」眾人心想不錯,卻也猜不出情由,霎時異口同聲來問:「道長!別賣關子了,你快說吧,他倆為何不一起練功了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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