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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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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孤子見逗弄他們夠了,登時捋須含笑,正要說出實情,卻聽天絕僧笑了笑,插話道:「道長,這白璧暇可是跟不上哥哥了?」 不孤子「嘿」地一笑,朝天絕僧指了指,道:「還是少林寺的有眼光啊,沒錯,這白璧暇之所以無法再與哥哥對練武功,正是因為他跟不上了。」 「跟不上了?」眾人吃了一驚,忙道:「為什麼?」 不孤子道:「這對兄弟本是孿生,照理來說,資質該是一模一樣,可白璧瑜隱居山洞,整日裡無所事事,一不必讀書考試,二也不必應酬同門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日夜所思都在一柄劍上。可白璧暇卻辛苦了,他每日起床後,要背誦詩詞,臨帖摹碑,午飯時還要跟著長老,陪同上山賓客應酬。你想他每日練武時間少得可憐,卻怎麼追得上哥哥?」 崔軒亮喃喃地道:「原來如此,那……那自此之後,兄弟倆就各練各的了?」不孤子道:「那倒不是。只是其後的十多年裡,兄弟倆便倒了過來,每回白璧暇去找哥哥,已不是去教他武功,而是要請他指點疑義。那時白璧瑜已學會了『清音妙劍』,見識已非泛泛,每回聽弟弟背出武功心法,便會花上幾天的時間細細思索,之後再解釋給弟弟聽。」崔軒亮滿心羡慕,嘆息道:「有兄長真好,做什麼都有靠山。」點蒼小七雄聽了這話,頓時互瞄了一眼,一時間小的瞄大的、大的瞪小的,全數「哼」了一聲,閉上了眼。想來七兄弟平日恃強欺弱、啼哭告狀,盡是忙著相互陷害,靠山之說,只能夢裡尋了。 不孤子又道:「靠著大哥幫忙,其後數年,白璧暇雖然俗務纏身,武學進境仍是神速,門中弟子無一人能及。可相形之下,大哥的進展更是快得怕人。那時他求學若渴,弟弟每日裡轉述的武功已滿足不了他,於是他便請弟弟幫忙,由他出面商借秘笈。」崔軒亮愕然道:「借秘笈?長老們會答應麼?」不孤子道:「那時白璧暇是長老面前的大紅人,更是峨眉滿門寄望所在,一旦有心來借秘笈,長老們哪裡會藏私?自是慨然出借了。」崔軒亮喃喃地道:「這麼說來,白璧瑜是無師自通了?」 不孤子道:「沒錯。白璧瑜向武之心極為虔誠,峨眉全派無人能出其右。數年之間,他武功大進,竟已練成了『金頂神劍』,算來整整比弟弟快了五年以上。待得弟弟也學成這套劍法,他卻又走到了更高層,練成了峨眉至為艱難的『燃燈古劍』。十年之後,白璧暇終於考上了舉人,拋開俗務,總算能靜下心來習練『燃燈古劍』時,白璧瑜卻早已攀到了天頂上,完成峨眉自古以來的至高夢境:『無劍之劍』。」 眾人悚然一驚:「無劍?」不孤子頷首道:「無劍就是不用佩劍。父老相傳,這峨眉山雖以『白眉劍』聞名,實則山上最鋒銳的兵刃不是真物,而是以『太虛氣』馭使的『無劍』,傳聞白璧瑜現下已不再佩戴真劍,僅在身上懸掛一柄木劍。可江湖上的人遇上了他,卻沒人敢與他真刀真槍地硬碰硬,以免損毀自己的寶刀寶劍。」眾船夫駭然道:「這麼厲害?」 不孤子笑道:「其實這是傳聞,是否誇大其詞,誰也不知道。只是老道曾聽人提過,好像白璧瑜的『太虛氣』渾厚至極,出劍時灌注內力,劍氣沖霄,威不可當。倘使他真已練到這個境界,即便是『高麗名士』柳聚永的『大武神王劍』,怕也禁不起他的木劍一擊。」 武林中人最重刀劍,看适才白雲天手持「白眉劍」,雖說功力差了柳聚永一大截,卻因白眉劍鋒銳異常,竟能逼得「大武神王劍」退避走讓,足見武功兵刃若能搭配得宜,自是妙不可言。可話說回來,要是有個人能憑一柄木劍打遍天下,卻該是什麼樣的境界?一片寂靜間,王魁忽然想起一事,便道:「不孤老賊,你聽過『劍芒』麼?」眾人愕然道:「劍芒?那是什麼?」王魁解釋道:「我曾聽九華恩師提過,數百年前中原曾流傳一種古怪功夫,稱作『劍芒』,據說練到深處,可以內力激發無形劍氣,使劍上生出耀眼芒光。只不知白璧瑜練的『無劍之劍』,可就是同一種武功麼?」 不孤子沉吟道:「這『劍芒』什麼的,我也聽人提過,好像是西域流傳來的武學……每回都說得繪聲繪影、天花亂墜的,可真問起來,卻是誰也沒見過……」他沉吟許久,便問天絕僧道:「老弟,你們少林七十二絕藝中,可有近於『劍芒』的武功?」 天絕僧搖頭道:「沒有。我少林共藏五套劍法,俱是真劍實物,未聞有修聚無形劍氣者。」不孤子點了點頭,道:「這就是了……這白璧瑜的『太虛氣』是隔物傳勁的法子,這『劍芒』卻是修聚無形劍氣,兩者恐怕大異其趣……」崔軒亮納悶道:「那……那劍芒要是撞上峨眉的『太虛氣』,卻該是誰厲害些?」眾高手嘀嘀咕咕,各抒己見,老陳對這些武學之事毫無興趣,便又打岔道:「道長,這白璧瑜現在何處?可還在峨眉山上修行麼?」 不孤子道:「那倒沒有。他方才也在苦海上。」眾人嚇了一跳:「什麼?白璧瑜也出海來了?」不孤子頷首道:「沒錯。這回魏寬做壽,煙島上定是龍蛇混雜,怕來了不少隱居高手。白璧暇擔心自己一個人壓不住場面,便把哥哥請下山來了。不過白璧瑜嫌宣威艦上賓客太多,便改乘了另一艘『宣恩艦』。也碰巧他不在艦上,否則方才那個明國勳險些傷了他的表妹,白璧瑜若是在場,非得找他算帳不可。」 「表妹?」眾人微微一奇,紛紛問道:「這又是誰啊?」不孤子道:「白家這個表妹本姓張,是靖海督師的髮妻,少俠白雲天的親娘,人稱白夫人便是。」聽到此處,眾人眼前便浮起了中年美婦的秀氣面孔,不覺都「哦」了一聲。方知這女人與白家兄弟是中表之親,當是青梅竹馬、打小相識了。 想起那位「目重公子」,老陳不覺乾笑兩聲,道:「明國勳……這人也很厲害的……白璧瑜打得過他麼?」不孤子嘿嘿一笑,道:「無劍之劍,豈同尋常?你看這白璧瑜近年名氣越發響亮,號稱川中第一高手,豈是易與之輩?」老林頷首道:「狗咬狗,一嘴毛,最好這兩條瘋狗打得同歸於盡,那不孤道長可就成了西南武林第一高手了。」「汪汪汪,汪汪汪。」聽得師父要躍居西南第一,七條小瘋狗又冒了出來,汪汪吠叫尚嫌不足,居然抓起了小獅子,作勢來咬,當是想嘗嘗武林至尊的滋味了。 那「目重公子」明國勳武功高絕,眾人都曾親眼目睹。他出手既准且重,每回一發招,必然震懾全場,無論那東瀛人、抑或是峨眉少俠白雲天、甚且是永樂老將崔風憲,人人都對他敬畏三分。再看此人背後還負了柄「神功震主」,一旦開匣取刀,必以驚天動地之勢來攻。只是這白璧瑜練到了「無劍之劍」的境界,武功之高,當也不在話下。兩人若要在海上大戰,不免打得天地變色,恐怕連船都要給打沉了。 崔軒亮歎了口氣,看這苦海裡虎狼橫行,又是什麼「明國勳」,又是什麼「白璧暇」、「白璧瑜」,另還有個手持妖刀的「大內榮之介」,看這幫歹徒吃人不吐骨頭,自己這幾日定得加倍小心,否則要是不巧撞見了這批人,可不知要去哪兒找腦袋了。那老陳一旁想著,又問道:「道長,這白璧瑜武功既然這般厲害,為何不出來做官?那不是比弟弟還了得麼?」不孤子哈哈笑道:「胡說,做官的講究體面。這白璧瑜右手天殘,加上面有胎斑,你要他怎麼上朝面聖?難不成想讓豬皇帝笑到斷氣麼?」 眾人情知如此,只得道:「那……那這幾十年來,他都在做什麼?」 不孤子道:「他一直躲著世人。」崔軒亮啊了一聲,道:「躲著世人?他……他不是練成了厲害武功麼?為何還要躲躲藏藏?」 不孤子道:「白璧瑜六歲來到峨眉,不及一月,便躲到後山裡,過著離群索居的日子。期間父母也曾數度上山,專程來看兩個兒子。這白璧瑜每回一聽他們來了,便忙不迭地逃到深山裡,避不見面。只托弟弟傳口信給媽媽,就說他和山上的白猿成了好友,一起去極樂天界遊玩了,要她不必擔憂。白家主母聽了之後,自是傷心欲絕,便囑託了白璧暇,要他好好照顧哥哥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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